清晨的第一束光照进房间。
小夭一早便醒来，双手撑在床上，目光中尽是欣喜和明亮。
晨光熹微，温柔地落在床上人散开的睫毛上。
他的皮肤白得透光，只眼睑周围泛着淡淡的红。
她望着相柳棱角分明的精致面容，想着不愧是妖怪，连转世投胎也这般俊美无俦。
小夭调皮地伸手摸摸他浓密的眉，相柳轻动眼皮，她吓得赶紧收回了手。
“许久不见，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相柳说着，缓缓睁开眼。
一双清冷疏离的眸出现在苍白平静的面容上，打破了刚才的恬静美好。
小夭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欲向后躲去。
相柳却一手攀住她的后脑勺，手指穿过她如墨的发间，言语淡漠。
"怎么，还知道怕我？"
小夭定格住了，这似曾相识的语气和冰冷的气质，是他。
那位冷峻桀骜、风姿卓绝的相柳大人。
回来了。
相柳见她双眼渐渐泛红，赶紧松开她，问："弄疼你了？"
小夭拼命摇摇头，猛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脖颈——
"才不怕，这次你休想再把我吓走。"
她温热的泪流进相柳的脖子里。
他叹叹气，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黑发，"堂堂皓翎大王姬，竟如此爱哭鼻子。"
听闻此话，小夭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用牙齿报复性地轻咬了口相柳的脖子。
感觉到相柳身躯一震。
她"扑哧"笑了出来，"相柳大人，可算体会到了当初吸我血的感受？"
相柳的表情僵滞在空气中，他第一次发觉脖颈处的皮肤是如此敏感，如此似火情欲。
难怪当初叶十七总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小六的"吻痕"，中蛊的轩也总劝说小六节制一点。
原来他们，都误会了。
小夭撒娇地用脸蹭蹭相柳的脸，少女娇嫩细腻的肌肤似含苞待放的花瓣。
"相柳，九命，九头怪，九头妖......"她不停地换着称呼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
相柳就任由她这么蹭着，明明是脸上的触感，却觉得心脏也被轻柔羽毛撩拨，裂开一道道细缝。
小夭抱住了他便不肯撒手。
"九命，我们结婚吧，我想和你有个家......那里有我们共同挑选的沙发和地毯，也有可以喝酒吹风的露台。厨房里咕嘟咕嘟地炖着我给你煲的汤，猫就懒洋洋地趴在椅子上。天渐渐黑了，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个城市温暖的灯光，突然门响了，你张开双臂笑着说我回来了，我便跑过去抱住你，就像抱住了整个世界。"
小夭的发丝蹭得相柳的脸颊发痒，她没看见他眸中流转的眼波。
"清晨人头攒动的小巷，我们一起去吃各种各样的早点，你牵着我走在热闹人群里，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过往和故事。"
"我们去森林，去沙漠，去宁静的湖边，去草原，去大海，去清晨微雾的街头。只要是能与你一起，天涯海角，地北天南，我都愿去。"
小夭的目光中闪着憧憬的光，两颗瞳孔似两粒黑水银般。
"这些年，南独酌酒，北悸安凉。见过了山的深情伟岸，见过了海的热情澎拜，见过了花和草，他们皆有故事，云海江湖，虫鸣鸟啼都暗藏情愫。可我独独想见你，那是骨子里割舍不掉的冲动。唯独见了你，山川沉默，海绵静谧，云海不再翻涌，江湖不再澎拜，花鸟鱼虫被光与尘凝固，整个世界万籁俱寂。万物皆无光，只有你的眼明亮。"
一层薄薄的雾霭弥漫在眼周，氤氲的水汽缓缓散开，睫毛如蝴蝶振翅欲飞。
她似乎想将这生生世世的情话，皆说与他听。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
小夭轻轻牵起相柳的手。
那是一双青筋凸起，修长白皙的手，代表着他正处于人类青年时状态。
"相柳，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觉得现在以人类的身躯既护不了我周全，也无法长久地陪伴我，所以干脆不相认，让漫长的时间打磨忘记你这件事，对么。"
小夭看着他眉目，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可我只要这一生。你陪我。"
相柳回望着她，没有应允。
他的眸落在小夭身上或深或浅的殷红吻痕，昨夜他第一次失控了。
操控人的身体果然不同于妖。
小夭则漫不经心看向窗外，似自言自语道："你答不答应也没用了。"
-
"璟，我们和离吧。"
涂山璟手中的酒杯应声掉落，他愣神一会儿，继而蹲下去捡拾玻璃碎片。
哀伤化为雾气蒙在眼前，使他看不清。
"嘶"，涂山璟的手指被尖锐的玻璃片刺伤，霎时鲜血淋漓。
"璟，你没事吧？快起来。"小夭冲上去，用纸巾慌乱地包住他的手。
涂山璟眼眶微红地看着她，心里竟生出一丝欣喜，她还是在意自己的。
"小夭，你已和他相认了么。"他问。
小夭点点头，表情中带有少女恋爱时的喜悦。
"他可曾记得你？"涂山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从未忘记。"小夭扶着他坐下，"相柳他根本没喝孟婆汤，所以他没有忘记我。"
小夭望着涂山璟失落的眼神，继续说："即便他忘了我，我也会和他在一起。"
她坚定地说，"你明白的，我爱他。"
涂山璟黯然神伤地轻轻点头。
他怎会不明白？
这每日每夜的梦醒时分，这百转千回的苦苦寻觅，这无穷无尽的漫长等待。
只为了一人。
如今小夭梦想成真，与相柳两人久别重逢，自己应该高兴才是。
可涂山璟不论怎么强迫自己扯动嘴角，也笑不出来。
小夭曾是照亮他晦涩黑暗里的一束微光。
因为她，他得以回到深渊之上。
涂山璟不舍地望着她，极力忍住自己抖动的声线。
"小夭，我知道我并无立场阻隔什么。只是每当午夜梦回时，我又何尝不是悔恨交加。当初相柳选择了忠义，苍玹选择了权势，而我......"
涂山璟踌躇一瞬，神情落寞。
"而我一边指天誓日地说着选择你，一边却逃脱不了家族的束缚。 因我一味的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不知不觉中已伤害了你多次。可我却次次诉说委屈求你谅解，说到底，我就是个无用之人，揣着天真善良让别人为自己买单......我知道，若不是十五年之约绑着你，你和相柳......你们......"
"十七。"小夭轻声唤他。
涂山璟瞳孔震动，他几乎快忘了自曾经叫叶十七，眼泪一滴滴顺着他柔美的下颌线滑落。
小夭轻轻为他擦拭掉泪水。
"十七，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爱是纯粹的，优先的。只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难处。经历了这么多人和事，我们都成长了。你本就不该依附于我，依附于任何人。你对我情感上的依赖源自于我在你最黑暗的时候拉起你，但人生来就该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力量，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光风霁月的青丘公子，以你的能力和格局，情爱之事，所占甚小。玟小六是叶十七的唯一，可我并不是你的唯一。"
涂山璟抬起头，清秀的面容上满目伤悲。
小夭继续说："我们都十分清楚现在的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爱并不是世界的中心，但心是。"
她将涂山璟的手指细心包扎好，言道："璟，去追求属于你的心之所向吧。天高海阔，若有机会，我们定会以老友的身份相聚，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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