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局限在爱里

冬日里最恼人的便是雨雪天气，连绵的呈下落状态的珠帘如同冰刀子一般妄想置人于死地。寒冬凛冽，人一张开嘴便冒着白茫茫得足以遮盖人的视线的热气的日子里，偏偏来了一场雨，又偏偏是在战后饿殍遍野的西夏。

无解的命题上又多了一道命运的枷锁。

天命是一位拥有极强掌控欲的大家长，他下达的命令，会在你的生命里自动转化成代码，由不得你反抗半点。

所以，路在哪呢？

半倚在木窗边，雨水将缕空的花纹染深了一个色度，靠在上面的白狐袍子也沾了点水汽。

“你可真是闲情逸致。”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好听的声音像珠子一般落在耳畔。

木归云懒洋洋地抬眼，风飘摇而过，从少年人的发冠绕到发尾。冻得通红的双手，抱拳揉搓着，发白的嘴唇也颤抖着，不断冒出热气。木归云的视线最后停在少年人单薄的白色襟衣上。

“彼此彼此。”木归云嘴角泛着几点清浅的笑意。文无期平日里最是瞧不上那些士大夫的作风，可到了西夏却又遗世独立起来。木归云又何尝不是如此。全都城最怕冷的小女娘，那个秋风一吹便窝到嬷嬷怀里取暖的小公主，如今也能倚在窗边吹着北风了。或许他们都疯了吧。可哪怕他们疯了，也无法杀死元昊，更无颜魂归故土。人生的悲剧性大抵在此。

文无期抿着泛白的嘴唇，与他苍白的脸色相对比的是他轻柔的笑意。他知晓木归云在调侃他，但见到那人，别说是被她调侃几句，就是被她打几下，他也是欢喜的。至于命，他是要留给国家的。生不逢时，是他们的不幸，偶而相识，也是他们的幸运。

“后日便是雅丽格的喜宴。”爱如潺潺流水，平白说出来会觉得太过轻率，藏在心底又觉得太过沉重。现在不是该谈情说爱的时候，于是文无期选择了谈正事。闭口不谈，我们才不会陷入爱的囹圄。毕竟，爱都是相互的，一方如铜墙铁壁，另一方才不可随意侵入。当然爱，怕累及爱人，故不言爱。

“不用多管，如遇危险，先行撤退。”木归云廖廖说了几句，简明扼要。

文无期嗫嚅了好久，他其实很想问，他们走后木归云该怎么办？但那几个字如鲠在喉，文无期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了一句。“好。”木归云先是大宋的公主，才能是他的木归云。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他不过是一只蝼蚁。上位者轻轻的挥手，就能送他下九泉。显然，木归云也是上位者。

“文无期…一路凶险，你要多加保重。”木归云盯着文无期看了好久，就像要把文无期记住一般。恍然，她笑了。

文无期看得心里难受得紧，但他也跟着笑了。她若愿我喜乐，那我便如她所愿。

来日无期，但，爱，从不局限在时间里。人，也从不局限在爱里。

一束阳光破开云层照在窗格上，倚在窗边的木归云恰好沐浴在阳光里，乌泱泱的云朵早已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木归云朝着文无期扬起明媚的笑容，碎发在光中凌乱，而她在光里招摇。

文无期的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 ，可他也仅仅是轻点头颅，便默不作声地走了。

他想：软的不成样子的春水该留在最温暖的地方。

乌云又骤然聚拢，阴沉的云翳挡住了微弱的光，在文无期转身的那一刻，木归云又回到了那个潮湿的阴雨天。

“呵。”空气中似是传来一声轻笑，至于笑得是生不逢时还是命运无常，就无人得知了。

因女主角随后也离开了，只留下这个破旧房间和阴郁的节气。

木归云稍作休息，捡起簪子随意挽了个发髻，便去寻找徽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