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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山河之慕白首

  长明剑仙的突然出现,把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无论是谁,在这件事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谋划着什么,最后都只能偃旗息鼓。

  然而,人类的欲望就像是一头野兽,一旦被释放,在没有得到满足之前,是很难再平息下去的。

  江湖上的风平浪静,不过是想到妥协之后的一个假象。

  被人奉若神明的长明剑仙,昙花一现之后就住进了鬼谷,开始了教养小崽子的生活,同时也开启了鬼谷众鬼苦不堪言的日子。

  前世温客行没个正经师父,一身傲世群雄的武艺,都是靠着自己一次次从生死搏斗中偷学来的,天南地北,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全靠他悟性极佳,才能将其融会贯通,最终自成一体。

  然而说者容易,可真要把这么多迥异的武功揉在一起,哪是那么简单的事,稍有不慎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每每想起,【叶白衣】都觉得心惊不已。

  这一次,他定要好好地教导小崽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乱来。

  不出意外,在怎么教导小崽子这件事上,两个人各有各的看法,常常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

  一个嘴里说着要教他最高深的武学,却不忍看他吃苦,一个觉得玉不琢不成器,要练好武功,哪有不吃苦的道理。

  吵到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前几年按照【叶白衣】的意思打好基础,等十二岁之后,就再也不能闭门造车,务必要学以致用。

  正好鬼谷里小鬼多的是,武功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正好拿来练手。

  别说,鬼谷里人才还挺多的,两人压榨起来一点也不心虚。

  众鬼有苦说不出,长明剑仙不敢惹,他们那小谷主是不能惹。

  不下重手吧,要被小谷主揍,下了重手吧,事后要被长明剑仙揍,总之都逃不过,被揍一顿的命。

  头先前几还好,温客行空有一身武艺,对敌经验不足,小鬼们十有八次都是赢,当然为了让自己少受点罪,就连赢,也不能赢得太好看,至少还要顾忌一下小谷主的面子,就全当逗孩子玩吧!

  可是很快他们就不这么想了,温客行的成长快得惊人,没多久就把那些小鬼揍得哭爹叫娘。

  【叶白衣】又重新挑了人出来,一次比一次厉害,废了批再换一批。

  如此,短短几年的工夫,除了叶白衣以外,温客行在鬼谷已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除了练武,【叶白衣】还教他知人心,识人性。

  薄情司这发展得非常迅速,情报网几乎遍布大半个江湖,又非常谨慎地避开了四季山庄。

  这几年,江湖上明里暗里,大大小小地的事,都逃不薄情司的眼睛,一一整理成册,送回鬼谷,呈到两人面前。

  温客行十岁那年,他在河边练功的时候,捡回来一个女娃娃,取名叫顾湘。

  说来也怪,明明有那么多薄情司的女子照顾,那孩子就是黏温客行黏得紧,到哪里都跟着。

  【叶白衣】心知这娃娃,便是前世被温客行当作女儿一样养大的顾湘,是小崽子在世上,为数不多的、放在了心里的亲人。

  便想着小崽子么,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

  有了顾湘之后,鬼王殿又多了几分热闹。

  想起前世,顾湘那小丫头,大字不识两字,满嘴插科打诨,【叶白衣】就头痛。

  心想这一次,怎么也得给她把那性子掰过来,别的不说,至少别被人家几句张冠李戴的歪诗,就把人给拐走了。

  为此,【叶白衣】还专门把人送到薄情司,让罗浮梦,找个学识不错的姑娘,给她当先生。

  托【叶白衣】的福,罗浮梦在鬼谷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再也没有那些烦心事,不用担心护不住手下的姑娘,反倒是闲下来过后,有些无聊。

  现在谷里多出来一个奶娃娃,激发了她深藏的母性,简直是把顾湘当女儿在养,对于【叶白衣】的要求自然是满口答应,心道,教个孩子又有什么难的。

  然而,没几天她就不这么想了,这孩子像是天生与书本有仇似的,一拿到书,不出一刻就要打瞌睡,一提到玩,比什么都精神。

  一个看不住,人都不见了,气得罗浮梦,常常拧着戒尺满山追。

  真把人逮着了,好好一个姑娘就变得了一只大花猫,刚想行惩罚一二,就有一大群姑姑姐姐出来说好话,再被对方拉着衣袖好一通撒娇,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叶白衣】摇摇,前世那样艰苦的环境,那小丫头都能被温客行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现在有这么多人宠着,不知道会不会养出一个混世魔王出来。

  【叶白衣】十分委婉地跟温客行提了一下,“顾湘那小丫头,你也不管管,再这样下去,你就不怕嫁不出去。”

  温客行听了,还挺得意的,“我养大的姑娘,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能养她一辈子。”

  【叶白衣】想起清风剑派,那只曹兔子,不免有些同情,前世就温客行一只挡路虎,这一次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也不知道那只大兔子,还能不能顺利的抱得美人归。

  同情过后,又有些幸灾乐祸。

  等到她开始学武之后,温客行还亲手给她做了一条皮鞭,小丫头爱不释手,见天的缠在小腰上。

  不是这里撵鸡,就是那里逗狗,再不然,就是逮着小鬼们好一通捉弄。

  全鬼谷里的人都知道,这小丫关片子背后站着两座大山,长明剑仙和自家谷主。打不得,骂不得,所幸对方也只是玩心重了点,不会真的把他们怎么样。

  小鬼们时常还得配合一下,只求赶紧把这小姑奶奶哄走。

  温客行很喜欢那把白衣剑,十五岁生辰那天,【叶白衣】把白衣剑,当作生辰礼物,送给了他,喜得温客行抱着就不撒手了,就连睡觉都还抱在怀里。

  【叶白衣】笑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口里嫌弃着,却轻手轻脚地给人除了鞋袜外衣,放到床上,拉过薄被给盖好,这才起身离开。

  自从他把白衣剑送给温客行之后,叶白衣就有点沉默,这会儿,还是有些忍不住了,“你怎么把白衣剑送给他了?”

  【叶白衣】装作听不懂,“怎么,你觉得这天下,还有谁配得上白衣剑?”

  白衣剑,以他之名命名,年轻时伴着他闯荡江湖,快意恩仇,后来又陪着他隐居雪山。

  一人一剑,相伴的时间,比至亲之人还久,说是叶白衣的半身也没错。

  前世,他下山匆忙,身无长物,要托人办事,只能忍痛割爱。

  虽然不舍,但在他看来,秦怀章是那个乌烟瘴气的江湖里,难得通透之人,白衣剑送给他也不算是埋没了。

  可惜他没有料到,白衣剑传到周子舒手里,竟成了收割人命、残杀忠良工具,从此白衣染血,名剑蒙尘。

  后来,白衣剑虽然回到了他身边,却不复澄澈,唯有怨戾之气相随。

  这一世,他要为白衣剑寻一个好主人。

  在他看来,放眼天下,除了温客行,再没有别的人能配得上白衣剑。

  叶白衣探知不到他复杂的内心,但是白衣剑于他而言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当作谢礼送给秦怀章,是一码归一码。

  但送给温客行,他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儿,就像心里突然长了一只蚂蚁爬来爬去。

  难得有些心浮气燥,“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叶白衣被逼急了,有些跳脚,“老家伙,你想打架,是不是!”

  【叶白衣】站起来整了整衣袖,推门走了出去,站在鬼王殿前,抬头看着鬼谷头顶那一线夜空。

  过了很久,突然问,“叶白衣,你想要什么?”

  “什么想要什么?”叶白衣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发懵。

  【叶白衣】的声音有些轻,不注意就被风吹散了,“你还记得,你头一次与友人结伴江湖时说过的话了吗?”

  猛然被人提起,那些尘封已久的过往,叶白衣怔忡了好一会儿。

  才慢慢地醒过神来,“提那些做什么?你明知道……”

  不待他把剩下的话说完,【叶白衣】轻言打断,“除了那些,你就不想为自己活上一回?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困于一诺。”

  叶白衣哑然,年青的时候,这些问题他也想过,可是想又有什么用,无论他愿意不是不愿意,困守雪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六全神功成就了天人合一,却也给了他一个不老不死的诅咒。

  这一百年,他一个人居于雪山之顶。

  一个人日升日落的看漫天漫地的白,过去的那些鲜明的、晦暗的、难过的、开心的记忆,在那一片雪白中慢慢退去了颜色,就同他身后的脚印一样,在风雪中同化成了刺目的白,不留痕迹。

  从他答应给长青兜那个底之后,他似乎就没有打算为自己活过。

  现在猛不丁地被另一个自己问到,破天荒地的竟有些茫然。

  【叶白衣】也不为难,许多话他也只能点到为止,“你身上的诅咒,我随时都可以解开,但是叶白衣,你想过往后吗?”

  往后!叶白衣的往后,是一片灰,没有想过,也不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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