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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六章 莲花重塑

戬吒——云间月

琉璃碧瓦的水晶宫今日却是阴沉沉的,哪吒自裁谢罪后,敖广悻悻的退了兵;

说句实在话,敖广其实也不相信哪吒会对敖丙痛下杀手,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哪吒更是极重义气的,敖丙待哪吒更是比待他这个父王还要亲昵,可事实又摆在他的眼前,敖丙身上那条稚嫩的淡蓝色的龙筋就攥在哪吒的手心里……

所谓人死灯灭,这场被阴谋笼罩着的两败俱伤,究竟隐藏着怎样鲜血淋漓的真相,着实令人充满了好奇!

“夫人……”

在哪吒离世的第七天,李靖彷徨的站在门前,抬起的手犹豫了无数次,依旧没敢敲响紧闭的那扇门……

相较于七岁的孩子,李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懦夫,当他亲眼看着杨戬抱走哪吒破碎的尸身时,李靖没有站出来阻止,即便李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没能让他有勇气开口……

对哪吒而言,李靖是父亲、是依靠,或许在敖广携四海龙族杀向陈塘关时,他应该义无反顾的担起父亲的责任,将哪吒紧紧护在身后,即使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又有何惧?!

可他不能,他身后站着的不止有哪吒一人,他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陈塘百姓!他不止是哪吒的父亲,更是陈塘关的父母官!

或许不是杨戬出现的及时,李靖甚至没有勇气收拢哪吒的尸身……

“李靖!你就是个懦夫!”

当李靖强忍着不舍与愧疚将府上所有与哪吒相关的事物,包括李夫人为哪吒立下的牌位偷偷命人掩埋之后,李夫人狠狠打了李靖一巴掌;

这个素来恬淡文静的女人,在经历丧子之痛后,彻底看透了自己懦弱的丈夫,原本充满爱意的目光,如今也只余下悔恨与怨愤。

阳光笼罩下的陈塘关似乎一切如常,可细细品味,又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师父,明儿就头七了。”

“你可真够有闲心的,还有空惦记自己的头七!”

相比于李府的阴云密布,乾元山却好似从未受过任何影响,哪吒虚弱的灵魂被温养在金光洞的莲池中,遍布血痕的尸身也化作点点星云,滋养着沉睡的幼小灵魂……

另一边,虚幻的白影盘膝坐在太乙真人对面,隐隐可见精致的眉眼漫不经心的舒展着,似乎一切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太乙真人捋了捋手中的拂尘,微微抬眼,没好气的扫了扫虚影;

“哎,说来也可惜,若非受天道桎梏,徒儿倒是想瞧瞧自己的头七过得怎样。”

虚影微微扬眉,嘴角轻噙着一抹浅笑,似乎很感兴趣。

“你要想看也不用跑那么远,杨戬那小子一会儿就来给你过头七了!”

太乙真人冷哼一声,“头七”两个字念得格外的咬牙切齿;

“这小家伙可真够黏人的,玉鼎师伯也是,何苦将那孩子也牵扯进来?”

“阐教能护他一时,却无法护他一世,权势只能靠他自己去争取。”

“想要成为人上人,必得吃得苦中苦,是徒儿狭隘了。”

虚影瞬间收起了慵懒的目光,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目光深邃而悠远。

“你且安心,师兄自会教导好杨戬的。”

“对玉鼎师伯,徒儿自然是放心的,不然也不会将杨戬托付于他,只是如今还不到我和杨戬相见的时候,待哪吒复生后,徒儿会继续沉睡下去,非是紧要关头,不再苏醒。”

这道虚影正是灵珠子的元神,在哪吒的失去生息的瞬间,他便已苏醒,以雷霆之势收拢起哪吒即将散去的魂魄,否则,单以沉浸在悲伤中的杨戬,即便是以聚灵囊将魂魄收拢,也为时已晚。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灵珠子起身恭手,冲着太乙真人点了点头,便化作虚无。

“师叔!我在一座山顶找到了可以温养魂魄的火灵芝!有了这个,哪吒是不是就可以醒来了?”

急促的喘息声自洞口传来,太乙真人转身看去,杨戬正衣衫褴褛的扶着墙,脸上尽是狼狈的淤青,疲惫的脸上却满是笑意和希望;

“火灵芝生于极阳之地,伴生有燐蛇,剧毒!你不要命了!”

“师叔放心,燐蛇奈何不了我,您只要告诉我火灵芝对哪吒有没有效果就好,若是无用,我再去寻其他可以温养神魂的灵药。”

杨戬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神色略有些焦急的问到;

“火灵芝乃温养魂魄的至宝,对哪吒自然是有用的,待贫道施法炼化此药,再过七日,哪吒的魂魄便可苏醒。”

“如此……甚好……”

杨戬满足的勾了勾嘴角,下一刻,却体力不支的顺着墙角滑落,太乙真人忙吩咐金霞将人背去了内室安置。

七日的时间悄悄划过,漫漫悠长的岁月也在一点点的消磨着陈塘关的阴霾;

“师父,建庙立香火真的能为我重塑肉身吗?”

小小的虚影靠在杨戬的怀里,懵懂的眨了眨眼睛,乖巧极了;

“放心,待三年之期一满,为师定能为你重塑肉身。”

太乙真人笑容一滞,小人儿期待的目光令他心头一痛……

三年……时间可真是漫长啊……

“二哥!你终于来了!这段时间我都快无聊死了!”

李夫人自是宠爱哪吒,在得到儿子托梦后,立刻散了嫁妆,遣匠人在陈塘关后山上建了一座哪吒庙,庙宇在哪吒的努力和杨戬的暗中帮助下香火极为旺盛;

两年多的时间里,杨戬始终记挂着哪吒,一有空就会来这里陪着小孩儿聊天解闷;

至于称呼从“哥哥”变成“二哥”,也是在一次交谈中,杨戬向哪吒袒露了自己的身世,小孩儿从未见过如此落寞的杨戬,小小的虚影轻轻抱了上去,第二天一早就直接改了称呼,不由得让杨戬感动了许久。

“调皮!”

杨戬轻声笑了笑,亲昵的点了点小孩儿的眉间,瞧着愈发凝实的魂魄,不由得喜上心来。

“二哥,还有月余我就能重塑肉身了,到时候我要吃糖墩儿吃到饱!”

“还有六十三天,到时候一定提前给你备着。”

杨戬宠溺一笑,指尖轻轻戳了戳小馋猫鼓鼓的脸颊,真是可爱极了。

璀璨的夜空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倚靠在高耸入云的树下,细数着岁月流逝的痕迹,却不知黑色的曼陀罗兰正在悄然绽放……

“爹爹……为什么……”

长剑划破了后山的宁静,神型兼具的金身塑像被李靖拦腰斩断,哪吒的魂魄无处栖身,痛苦的蜷缩在墙角,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装神弄鬼、害人性命!你有什么功德配得上世人的供奉!”

李靖横眉冷眼看向哪吒,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对于哪吒庙的存在,李靖自然是知晓的,若无他的默许,李夫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请来如此多的匠人,他一直派人默默关注着哪吒庙的一举一动,看着日益旺盛的香火,他也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再听到哪吒唤他一声“爹爹”,可惜天不遂人愿,当两个老妇人跪在他面前哭诉着自家儿子被哪吒庙的香火夺去性命时,李靖自然是惊骇的,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两个老妇人的话,但一番调查,无疑都证实了这则惊世骇俗的言论……

于公于私,哪吒庙都不能再留着了!

“我没有!孩儿从未做过伤人之事!”

“连敖丙你都能痛下杀手,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李靖的言语无疑刺痛了哪吒的软肋,他原以为父母是相信自己的,可方才李靖所言,却是将他当做了无恶不作、冷心冷情的厉鬼!

“呵……爹爹……”

哪吒冷笑一声,纯真的眼眸瞬间染上了血色,原来,在父亲眼中,他竟是这样的不堪……

“你本就不该存于世间!”

“哪吒——”

李靖最后的话对哪吒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小人儿怔忡的呆立在原地,凝实魂魄又渐渐趋于透明;

当杨戬赶到时,哪吒的状态已近乎于灰飞烟灭……

“哪吒若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我定要整座陈塘关为他陪葬!”

杨戬小心翼翼的祭出聚灵囊收拢起哪吒虚弱的魂魄,血红的眸子仿佛要将李靖生生撕碎一般,好似食人的厉鬼,十分渗人。

李靖望着杨戬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满院的破碎狼藉就好似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李靖明白,无论日后他怎样去修复弥补,都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当然,此时的杨戬根本无心去理会李靖,他近乎逃命似的带着哪吒的魂魄赶往乾元山;

“师叔!哪吒他……”

“无需多言,本座已知晓,你且将聚灵囊交付于我便是。”

太乙真人眉间微凝,自杨戬手中接过聚灵囊,转身便进了金光洞;

“金霞童儿,你与杨戬好生守在洞外,非七七四十九日不得叨扰本座。”

“师叔!您当真有法子搭救哪吒吗?”

杨戬心中焦急不已,却见太乙真人自顾自的往洞中走去,不由的急切问到;

“杨师兄莫急,此乃哪吒师弟命中劫数,师父早有考量,待七七四十九日后,自见分晓。”

虽有金霞的宽慰,可杨戬又如何能真的放心?这短短的一月有余,对杨戬而言无异于度日如年;

日出日落,新的一天代表着新的希望,杨戬期盼着,在不远的将来,他一定能再听到一声甜糯的“二哥”,一定……

“杨师兄,您去我的石室休憩片刻如何?明日便是出关的日子,我想哪吒一定不愿看到您如此狼狈的模样。”

金霞捧着一盆清水走到杨戬面前,笑着询问到;

“有劳了。”

许是觉得金霞言之有理,杨戬低头看了看风尘仆仆的自己,尴尬的接过水盆,感激的点了点头;

不过杨戬也只是简单的擦洗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并未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金光洞中仍旧安静的透不出一丝声音,时间越是接近,杨戬心中越是焦急,若非顾念哪吒的安危,杨戬恨不得立刻破门而入……

“师父——”

随着金霞的一声惊呼,紧闭的石门终于再次开启,太乙真人托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来,面色苍白无力;

杨戬也不由皱起了眉头,躬身上前将人扶住,担忧的问到:“师叔,您这是……”

“无碍,法力消耗过大,休息片刻便好,杨戬,哪吒就在里屋躺着,不消片刻便能醒来,只不过,他的变化有些异乎寻常,魂魄消散的太多,无法凝实,本座只好借用从女娲娘娘处求来的莲花为他做了身子,此时的哪吒非人、非妖、非仙、亦非魔……”

“非人、非妖、非仙、亦非魔……我记得……灵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杨戬哽咽的红了眼,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或许这正是世人所求的长生,可他明白,灵珠子并不喜欢这样的身份,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份,灵珠子才不得不转生成哪吒,可现在的哪吒也被迫成了这样的身份,实在是造化弄人……

“如果我能早些赶过去就好了……”

“万事万物皆有其定数,莫要太过自责,哪吒醒后一定很难适应,你且去陪陪他吧。”

太乙真人轻叹一声,拍了拍杨戬的肩膀,神色复杂的看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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