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蒙难

忠孝王伍建章手持哭丧棒，上殿骂君，他一身缟素，边哭边骂杨广：“你这个无父无君之人，三宫六院穿白鞋，大兴宫内你挂红绸！”

“啊呸！先帝啊！你在天之灵且开开眼！看这娶庶母把持宫禁的昏君！”

他痛呼一声：“陛下啊！老臣可如何到地府与你分辨？”

杨广听着他骂，面色铁青，却始终不言不语，伍建章内心悲愤愈加，一闪身，便冲着蟠龙柱撞了过去，一声高呼：“陛下！老臣来了！”

砰得一声，脑浆迸进，伍建章抱着必死的决心，卫士不敢靠近这位开国元勋，要拦时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伍建章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姜嫽自从听说了这位老臣手持哭丧棒入宫，就知道，伍建章活不了了，天色沉沉地塌了下来，她一双黑瞳映衬着闪烁的烛火，如同骷髅眼中磷火般诡谲骇人，坐了片刻，叫来了一个暗卫：“我记得，雄阔海离开京城后便去了南阳，是也不是？”

得了肯定的回复，她又说：“叫人透露给他，皇帝可能要对忠孝王一家不利。”

这句话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暗卫心中翻江倒海，有无数的骇然和恐惧，但到了最后，只是恭敬地应下，而后快马加鞭赶往南阳。

姜嫽拿起一把烛剪，剪了一截灯芯，寂静的室内‘咔擦’一声格外清晰，留下一声低语：“伍大人，您还是不愿意将陛下的子孙，想得太坏。”

伍建章用自己的性命，和儿孙的官运为代价，给杨广铺了一条顺理成章幡然醒悟杀掉宣华夫人的路，他希望自己的死可以让皇帝改悔，开国元勋的性命已经能够压过世家的所有加码。

可是杨广，却并不一定会如他所想。

就在暗卫走后两个时辰，宫内传出了两个消息，一是伍建章已死，二，则是陛下传召宇文成都——

讨伐伍家。

这就像一块冰投进了即将爆发的岩浆中，瞬间让整个长安冷了下来，但是更多的岩浆在岩石下流动翻滚，只等什么时候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便一下子喷涌出来。

暗卫比宇文成都先出发，宇文成都要召集兵马，又要备足粮草辎重，足足比暗卫迟了好几天，待到宇文成都出发之时，姜嫽的暗卫已经在返程的路上，并且为她带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伍云召将他母亲和部分家将送走了，自己领着剩余那些人，在伍家等着皇帝的人上门？”姜嫽垂下眼睫，光细细碎碎地投她的面容上“不愧是忠孝王之子……只是可惜，我原本想为了伍大人保住这一丝血脉的。”

“姑娘也不必忧心，伍云召骁勇善战，必能冲出重围。”见识了伍云召是如何布置伍家的暗卫倒是并不觉得伍云召一定会死。

“伍云召的确骁勇，可他不是……”姜嫽眼神忽然一凝，喃喃自语道：“不……也不一定，只要……”

不过转踵功夫，姜嫽便已从沉思中回神，一双清妙桃花目带着些若有所思，颔首：“辛苦你了，接下来一旬好好歇息吧。”

怀着莫名的心态，姜嫽将视线更多地投向了京城外，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京城内有很多官员因为之前的事情被清算了，焦头烂额之际，才发现那位几乎是算无遗策的谋士，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而原本能用于联系的地方，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要么关门大吉、要么换人经营了。

而那方，宇文成都已然带着一队精锐将忠孝王府围了起来，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士兵冲进忠孝王府。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伍云召的反应快得离谱，他穿着一身白衣，夹持长枪，身后与几个家将互成犄角之势，相互倚靠，而宇文成都带来的人不过瞬间就被他们打伤数十人。

伍云召亮银枪锋利无比，他面带愤怒之色，逼着士兵往府外退去，他抬眼就看见了神色冷峻的宇文成都，宇文成都看见这个架势，眼神中闪过意外，却并没有点破，而是提起了凤翅镏金镗，不发一言，动手之意却溢于言表。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伍云召挺枪便刺，宇文成都翻手一镗挡住亮银枪，向旁边一拨，伍云召敏捷地双手抓住亮银枪，那人却快过他，直刺伍云召，逼得他不得不抬手挡住，坐在马上的将军单臂发力，压着亮银枪步步后退，伍云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手臂肌肉隆起，双手持亮银枪双头，但还是被逼着后退，留下石板上几个浅浅鞋印。

很快，伍云召被逼到墙角，宇文成都凤目眯了一下，凤翅镏金镗几不可见地错了一点位置，伍云召顿时有了喘气的机会，侧身一躲，单手握住亮银枪身脱出桎梏，翻转一枪刺伤宇文成都左臂。

宇文成都斜斜腾空落在了地上，看了一眼伍云召抢了匹马，狼狈离去的身影，他挥退涌上前的副将：“我没事儿，搜查一下忠孝王府，然后回去上报给陛下，就说伍云召跑了。”

除去伍云召逃脱，忠孝王府倒是没有其他什么，各色资产都留在里面，老王妃虽然不在府中，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宇文成都回京，带回了忠孝王府的宝库，伍云召和伍建章一个侯爷一个异姓王，就算不贪污，也能积攒下一笔庞大的财富，而这笔钱让杨广非常开心，连伍云召跑了也只是意思意思地下了个通缉令，没有责怪宇文成都办事不力。

京城中窥伺的眼睛已经逐渐摸清了杨广的脉门，他们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顾自地去办好自己的差事，有的却好似得了什么升迁秘诀，暗自准备着。

宇文成都的将军府也前所未有地迎来了络绎不绝的访客，只是他紧闭大门，谁来都不见，倒是没能让人钻了空子。

姜嫽也听说了这笔财富，但没怎么放在心上，似笑非笑：“若是先帝得了忠孝王府的财富，应该会变成接下来春分百姓耕种需要的种子、官府租出去的耕牛、清明开集市需要的钱。可若是当今……”

她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读手中的《齐民要术》，眼角眉梢露出轻蔑之意，笑容浅浅，显得很是讽刺。

“姜姑娘！姜姑娘！”一声声高昂的呼喊在外院响起，也吸引了姜嫽的目光，她神色微微一凝，放下书，起身整了整衣衫，随即就出了门，侍女跟在后面，低声询问：“姑娘，此人恐怕不是您的人。”

姜嫽呼吸很轻，肯定了她的猜测：“应该是唐国公府的人。”能知道这里，多半是几个核心人物贴身伺候的人，就算没有像姜府的人那样被叮嘱过不要大声喧哗，也该知道这样不合适，此刻却高声呼喊……

而那人急得满头大汗，看见姜嫽出来了，大喜过望：“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