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璜

过了新年便是元宵，因是乾隆元年的好日子，每一日都是热热闹闹地过，百戏、杂技、歌舞，没有一日是断的。

连清音阁的戏曲，也是流水似的在宫苑的朱墙底下，在水墨青砖的缝隙里，在宫灯微朦的火光里，在曲院亭台的玉阑上四散开去。

这才是宫里的日子，天家富贵不只是外人传闻里的锦绣堆砌，金碧辉煌，而是那种戏文曲子里天上人间流水落花缓缓流淌似的沉静。

日子一点一点淌过去了，到了明日，还是那样花团锦簇，繁华是凋不尽的，也是望不到头的。

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宫中的地龙收了起来，天气也一日暖似一日了。宫中的琐事虽还是琅嬅管着，但每逢旬日便拣些要紧的说与太后听。太后若想知道得深些，便自己等内务府总管的回话，一宗宗、一件件理起来，琅嬅倒是比素日清闲了不少，得了空，除了陪着皇帝，便将大半时间用来照看你和哥哥了，日子倒也算过得滋润。

今日永琏难得不温书，你便忙拉着他来御花园赏花了。

“妹妹，若是赏花，长春宫春日里是合宫最漂亮的地儿，咱们怎么还到这御花园来？”

你喜美丽精致的东西，尤喜花，琅嬅便给你造了个小花园，种了不少漂亮鲜妍的花儿，皇帝知晓，也往长春宫送了许多珍贵稀有的花种，你花了不少心思装扮你的花园。

“便不许我来这御花园了？”

“我可没这么说。”

你同他走着，见假山上薜荔藤萝，杜若白芷，在几场春雨过后，藤蔓也泛出青翠的颜色，散发出草木萌发时特有的微微的清香。刚想停下来细细观赏，便看见不远处的两个人影，是惢心和永璜，两人好似在说些什么，而后惢心打开食盒，递了几块点心给他，便走了。

“大哥怎么同惢心说上话了？”

“妹妹关心大哥作甚，额娘都不管他。”

“也是，走吧走吧，咱们赏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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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妃常去给永璜送吃食？”

“悄悄去的，前些日子我同哥哥去御花园瞧见了。”

“额娘，都是您的儿子，这面子上都是要过去的。”

“本宫又岂会苛待庶子，份例都是按着规矩来的。”

你看了眼一旁的莲心，“莲心，去拿些好克化的点心来。”莲心退下后，你方才道：“儿臣曾见素练姑姑私下同大哥的乳母见过多次。”若不是见此，你都快忘了素练这一茬了。

琅嬅眼中化过惊讶的神色，“素练？可我并未吩咐她去和照顾永璜的人接触。”

“素练是您的陪嫁，却也不止听您一人的话。”

“璟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去岁夫人觐见回去时，是素练去送的，那时我刚好来看您，便在墙角听了一嘴。”

“母亲同素练说什么了。”

“夫人说，您心善，有些事儿您不必知道，让素练自个儿去办便好。”

“皇额娘，虽说这素练姑姑对您是忠心的，但保不齐哪天真闯下了祸，您还不知情，这可怎么办呢？”

“就大哥那事儿，您就被皇祖母说了几句，那来日呢，怕是火烧到您头上了，她才敢说出来吧。”

琅嬅久久不语，你也未再言语，安静的出去了。

翌日一早，你便听临月说素练家中母亲过世，琅嬅放她回家暂时安置去了。

“额娘关键时刻还是不糊涂的。”

“素练的位子可有人替上？”

“富察大人新送了个进来，叫澄云，瞧着是个老实本分的。”

“素练看着不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么，且慢慢瞧着。”

你进咸福宫主殿时，茉心正在同晞月提议把永璜过继来先养着。

双喜咳了一声，两人便停了对话。

“月娘娘，璟瑟想您啦。”

你迈着小短腿，呼哧呼哧的跑过去，茉心把你抱起来稳稳的坐在榻上。

“璟瑟越发漂亮啦。”

晞月把栗子糕往你这边移了移，又对茉心说道：“小厨房新做了点心，拿些来。”

“慧娘娘，您同茉心姑姑说什么呢。”

“在说我们璟瑟生得漂亮，不知以后哪家好儿郎才配得上呢。”

你懵懂的看着她，她浅浅的笑出声来，思及方才的话，柔声问：“璟瑟，你觉得大阿哥如何。”

你咽下栗子糕，想了会儿，答道：“大哥挺可怜的，哲妃娘娘走得早，他一个人在撷芳殿住着，那些嬷嬷们对他也不上心。”

“大哥时常以长子身份教导我们，他说这是哲妃娘娘教他的。”

晞月挑了挑眉，“看样子，永璜似是十分怀念哲妃呢。”

因着照顾你的缘故，琅嬅见晞月是个好性子的人，又这般喜爱你，对此心中有些愧疚，早早的把手镯里的零陵香取下来了，时常相处，渐渐也交了心，关系也极好。

晞月心中本是犹豫的，现下也做好决定了，一个想着生母的阿哥能有什么用，便是对他再好也比不得生母，劳心劳力也讨不得好。不如养好自个儿的身子生养一个亲生的孩子，何况琅嬅也不喜永璜，她可不想为着永璜和琅嬅生分了，连带着璟瑟也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