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在昏暗的火光中蜷缩着，墨发蜿蜒，白衣俯身，盖着一块厚厚的兽皮，细颈手腕脚踝，无不被桎梏囚住
婧夷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二哥去往朝歌的那一天，她撞开侍从，拼命的哭喊阻拦，可所有人都只是冷漠的看着她，父亲怒气冲冲的斥责她，只有二哥抬头冲她笑了，下一秒马车却突然燃起大火，火苗舔舐而上，她眼睁睁看着一切被吞噬，心脏疼的发抖
画面突然一转，姐姐出现在冰天雪地之中，在哭，她凑近，姐姐抱住了她，婧夷将头埋进姐姐的怀里，贪恋这一时的温暖，却没有注意面前的女人缓缓露出牙齿，一口咬上了她的脖子！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她捂着伤口倒下，扭头竟看见一只白狐在对着她笑
“哥哥…姐姐…”
女孩微动了动睫毛，跟着又没有了动静，一会儿后，终于勉强挣扎睁开了眼，刺目的火光让她感到很不习惯，下意识又闭上眼，然后再试着慢慢睁开
“你醒啦”
陌生的少年正专注的烤着冻僵的兽皮，见她苏醒，便站起来，又俯下身凑近她，视线猝不及防相遇
面前的少年眼神意味不明，眉眼冷峭，面部线条深邃利落，垂眸时可以看见又浓又长的睫毛。嘴唇轻抿，整张脸看起来都是清冷漠然的样子，有点唬人，可他眼里分明带着如孩子般的清澈纯粹
只一眼，她便可以断定他绝不是普通的兵，他身上带着贵气，眸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荡
她看着他，唇角勾起，眼神中却充满憎恨，下意识挺直躯体作出防卫的状态
少年好似没有注意到一般，只是愣愣的注视着她的脸，怔默片刻，半晌才开了口，低低的话语带着淡淡的鼻音
“你和苏全孝很像…”
殷郊与苏全孝并没有他和姬发一般的亲近，但任谁都知道他性情内敛，待人和善。质子旅都是宗室贵族的孩子，意见不合谁也不会轻易服软，吵嘴甚至动手都是很常见的事，他却很少与人起争执，好似一块温润的玉，处理一切事都游刃有余
这样好的人，最后却是落得如此结局
他不知道还能为他的兄弟做什么，军队回营后，父亲将苏妲己锁到了自己的营帐，他有些惊诧，但也没多想，他敬佩崇拜自己的父亲，自然不会胡乱猜测父亲的意图
主帅回帐，军中气氛活跃了起来，崇应彪不出意外的又干起他最喜欢做的事，挑衅和炫耀，先是向好脾气的鄂顺和姜文焕吹嘘他杀敌众多，接着莫名开始讽刺刚死去不久的苏全孝，姬发上前辩驳，他却将矛头又对准了姬发，挖苦他像个农夫一身大粪味，甚至还连带着姬发的父亲
殷郊在一旁往嘴里塞着饼子，好笑的看着，他没上前帮姬发还嘴，心里明镜似的，崇应彪得意不了多久，因为姬发绝不会吃亏
果然，姬发毫不客气的张口反击，直言崇应彪和他父亲就是北崇猎户，一身禽兽味，比他这个西岐农夫强不到哪去，嘲讽意味十足
这下可好，给崇应彪眼睛都气红了，直接一拳招呼在姬发脸上，天雷勾地火，一群人在地上滚成一团
你一拳我一脚，打了半天实在够了，崇应彪抹了抹鼻血，一把撞开姬发，冷笑着看了一旁观战的殷郊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眼瞅没了热闹可看，这群闲不下来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的散开各自找乐子去了，姬发捂着脸颊在殷郊身边坐下，抢过他的饼吃，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
良久，姬发才开口
“苏全孝的另一个妹妹…祭旗前该如何安置…”
他愣住了，和苏全孝的过往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停在雪中昏死过去的瘦弱女子上
苏全孝不止一次提过他的两个妹妹，哪怕已多年未见
大军平叛出征前，他曾向他们最后一次提起他的幼妹
“再过几天，我的小妹就满15岁了，我来朝歌时她才那么一点，像个脑袋圆圆的小精灵，哭着抱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苏全孝忍不住笑起来，语气又陡然失落
“多年未见，她怕是连我的样子都忘记了，今生不知能否再见…”
如今想起曾经，想起他含笑但悲戚的双眼，说不出的难受
她们明日天亮就会死，死之前，起码要能吃上一顿饱饭吧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她猝然仰起脸庞，脸颊泛着点点湿意，因哀伤而红肿的眼睛里充满毫不掩饰的仇恨，透着疯狂
“闭嘴！你没资格提我哥哥！是你们！是你们逼死了他！”
殷郊眼睛都瞪圆了，胸膛剧烈的起伏，觉得荒唐至极，下意识惊怒的反驳
“你胡说！是反贼苏护，是他杀了苏全孝！”
她没有继续和他争辩，反而扭过头笑了笑，嘴角弧度轻蔑，不止笑容，眼睛里都像裹着刀子，语气更是丝毫不善
“你最好杀了我，今日你若不杀我，他日我定会杀你，杀你们所有人，亲手为我的家人报仇！”
殷郊嗤笑一声，不以为意，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
“哼！就凭你…”
他停顿了一下，恶劣的笑了
“你让我杀我就杀啊？我偏不，你也活不过明天，天亮以后就要把你们祭旗！”
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逼她转过头来，仔细的盯着她的双眼，想找出惊恐害怕的神色来
让他失望了，婧夷根本不搭理他，一把挣脱开他的钳制，自顾自的躺下，瞪着双眼空洞无神，表情麻木，征征的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殷郊直起身，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火无处发，只得一把将手边的饼打翻，气呼呼的冲出了营帐
营地外人不多了，行军疲惫辛苦，大家都愿意早早休息，他漫无目的的乱转，心里除了生气还有一丝委屈
什么呀，这是他第一次对除了母亲以外的女子好，他还特意将饼子考的脆脆的，热乎乎的可好吃了，结果她吃都没吃，就连兽皮他都把最干燥温暖的一张给她盖了，她还不领情…
殷郊越想越气，又一头冲回营帐，拿起饼子使劲吹了吹灰就往婧夷嘴里塞
“你吃啊！我烤的可好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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