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木很不喜欢江想,因为又多了一个和她抢姐姐的人。
赵木原本不叫赵木,她没有名字,是买赵简影那家人生的孩子。
当初怀她的时候,奶奶请来村里老资格的接生婆摸了脉,是男孩。
一家人吆喝着想给腹中的男婴买个童养媳,赵木的妈妈就是童养媳,从小养着,知根知底,老实听话。
赵简影六岁不到,娇养长大,生得极其漂亮,是上等的好货,许多人家抢着要,那家人咬咬牙,花了高出一倍的价钱买下赵简影。
孩子生下来后,家中人大失所望。
奶奶整天在村子里叫骂,说接生婆贪得无厌,嫌他家递的红布包太瘪了,诓骗他们一家,害她没大胖孙子抱,叫骂了大半年,直到女人再次怀孕。
许是怕了奶奶每天去她家门口谩骂的毅力,这次接生婆主动找到女人摸脉。
“是个男孩。”
“千真万确。”
因为是女孩,自那家人确认女人怀的是男婴,刚过半岁的她被剥了衣服扔进猪圈自生自灭。
那家人舍不得几万块钱买来的赵简影有磕碜,毕竟,长大后还得给自己的宝贝男娃做媳妇,傻了、丑了就配不上他家金贵的男娃,于是在猪圈旁给赵简影安了个小木屋。
小小年纪的赵简影平等的恨那家人,但听着小婴儿的哭声逐渐嘶哑、消弱,寒冬腊月的,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下去,她趁着夜色将小婴儿抱出猪圈。
也是奇迹,一天多的时间,小婴儿除了手和膝盖脏了点,身上干干爽爽、没有其他污渍,肉肉也是一点没少。
赵简影这才知道,原来猪奶这么有营养,还有,猪挺爱干净的。
于是,赵简影除了每天的农活,还主动承包了喂猪这项大工程。
赵简影趁着母猪吃东西,蹲在一旁挤奶,母猪只是斜斜瞥她一眼,吃完后躺下睡觉,也方便了赵简影动作。
自赵简影揽下喂猪后,那家人再也没有进过猪圈,没过问过小孩。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放心的下六七岁的小孩喂猪,也不怕猪饿瘦了。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小孩渐渐长大,两岁的她乖巧可爱。
赵简影给小孩取了个名字,银耳,香香嫩嫩。
在银耳眼里,赵简影很厉害,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
赵简影出去干活的时候,银耳安安静静独自待在小木屋里,摆弄赵简影给她做的小玩意,从来不会哭闹,也不好奇外面的世界,赵简影不让出去,她乖乖的不出去。
碰上好天气,赵简影会偷摸带着银耳钻进深山老林里,布置陷阱,捉些小动物打牙祭。
晚上,两人躺在木屋外的泥巴地里数星星,赵简影把从赵家家主与赵简晴那里听来的知识,一点点教给银耳,也不管小孩到底会不会,听不听得懂。
碰上家里没人,银耳会去打扫猪圈,与母猪聊天,同小猪们一起玩。
赵简影每天都在想如何逃离那片山村,可是,山地形势复杂,丛林密布,没有向导根本走不出去,更何况当地警贼蛇鼠一窝,有姑娘成功逃出去后还是被抓回来,等待她的是残忍的惩罚。
时间一晃,银耳三岁了,赵简影拿出从厨房里偷的面饼子,加了白糖的红薯泥充当奶油,给银耳做了个简易版生日蛋糕。
“姐姐,你为什么不过生日?”
几年未过生日了,赵简影还真有点想不起来自己的生日,往日她的生日都是赵家家主亲手操办,她只管玩乐。银耳的目光太过纯粹,赵简影想了想:“我的出生不被人喜欢,所以,我没有生日。”
赵简影点燃打火机:“快许愿吧。”
小小年纪的银耳无法理解,她抱住赵简影吹灭打火机:“银耳的生日愿望是——银耳的生日分给姐姐一半,姐姐有生日啦。”
赵简影摸摸银耳毛茸茸的脑袋:“谢谢银耳,不用了,姐姐会找回自己的生日。”
银耳失落低头,压下心中的不安,抱着没吃完的饼睡着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银耳睁开眼睛:“姐姐,天还没亮。”
赵简影拍拍银耳:“快睡吧,姐姐上厕所。”
银耳重新睡下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另一侧被窝冷冰冰的,外面也闹哄哄的,叫骂着姐姐起床做饭。
可是,姐姐已经起床了。
小木屋的门被打开,银耳下意识从后门爬出去,被奶奶眼疾手快捉住脚拖出来。
“怎么有个小蹄子?”
女人抱着和银耳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走出来,见到银耳第一眼,女人匆忙放下男孩朝银耳冲过来,男孩未站稳差点摔了,双手撑地哇哇大哭,奶奶见状丢下银耳接住男孩:“疯婆娘,你要是摔了我的宝贝乖孙,我跟你没完!”
女人置若罔闻,蹲在银耳面前,小心翼翼触碰她的脸蛋:“你是…我的木木吗?”
银耳坐在原地,只是呆呆地看向大门外。
女人似乎笃定银耳就是自己的孩子,将人搂在怀里痛哭出声:“我的木木,妈妈对不起你。”
奶奶在一旁骂骂咧咧,但也不敢上前招惹女人。
几天后的晚上,外出务工的两个男人回来了,在饭桌上,说着他们又做成了几单生意。除了找货、运货、躲警察有些麻烦,但是利润是真的高,几乎没有成本。
奶奶喜笑颜开应和男人们:“别光想着挣钱,找到质量好些的货,记得给我家乖孙留意。”
“不是有个媳妇吗?”男人这才发现没见到赵简影人影。
“别提了,那杀千刀的贱蹄子跑了,找了大半天也没找着,可不得再准备一个,这次要个听话点的。”
“派出所那边怎么说?”
“没见到女娃娃去派出所。”
男人指着坐在女人怀里的那个:“这个是?”
奶奶声音刻薄刺耳:“别提了,这女娃子出现后,疯婆娘抱着不撒手,我乖孙嗓子都哭哑了也不见她来哄一下。”
男人觉得银耳有些眼熟,上前。
女人护住银耳,警惕盯着男人:“我警告你,她是我的木木,你们若是再敢动她,我杀光你全家!”
在场人惊觉,这是当初丢进猪圈的那个女娃!
赵简影在物质匮乏的状况下,把银耳养得白白嫩嫩,奶奶起了歹心,想用银耳去换彩礼钱,毕竟,买的媳妇跑了,只能再想办法弄点钱。
眼前不就有现成的。
女人只是去端了杯水,回来时见奶奶在摆弄银耳,尖叫着冲过去与奶奶扭打在一起,幸而男人及时回家,几脚将女人踹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奶奶嘴里不停叫骂着:“若不是乖孙非你不可,老子早弄死你个疯婆娘了。”说完,狠狠踢了女人几脚,她的好乖孙抱着地上的妈妈哇哇大哭,眼里是几个大人没有察觉的仇恨。
银耳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哭不闹,她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要丢下她,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不与她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不同她好好道个别。
姐姐说,姐姐生下来就被人不喜,所以才来到这个地方。
是不是,她生来就是个累赘,连姐姐也不要她了。
在奶奶喜笑颜开接过彩礼钱,将银耳递给夫家时,警笛声响起。
银耳看见了姐姐。
银耳被姐姐抱在怀里,温热的手仔细抚摸她的身体,是姐姐在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
银耳和赵简影一起回了赵家。
可是,姐姐遥遥不可及。
姐姐再也没有抱过她。
当初回赵家的路上时,赵家家主,赵简影的妈妈告诉过银耳:“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银耳抱着装有女人一半骨灰的盒子,沉默着,赵家家主继续道,“你跟着去赵家也无法待在我女儿身边。”
银耳与威严的赵家家主对视:“那我怎样才能和姐姐一直在一起?”
“成为她的后背,永远保护她、不背叛她。”
于是,白日里银耳在艰苦的训练中度过,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给母猪准备好明天的吃食、打扫干净屋子后,蜷在母猪身旁与它一起进入梦乡。
日子一天天过去,银耳通过层层选拔,终于站在赵简影面前,却对上赵简影讶异的目光。银耳眼睛一酸,她知道,赵简影心中从来没有她的位置。
因为在回来的车上,赵简影以为她睡着了,与赵家家主说:“家主,替她找个合适的家庭吧。”
她还是成为了赵简影的后背,保护赵简影。
赵简影说,希望银耳还是以前那个喜欢笑的小孩,现在整天死气沉沉,一点青春活力都没有。
银耳笑不出来,于是赵简影每日的乐趣,从逗姐姐一人变为逗姐姐、银耳两人。
银耳跟在赵简影身边后才知道赵简影过得并不好,赵家虽不是顶级世家,但仍算得上数得上名号的庞然大物,内部斗争不断,只有通过自己的能力从赵家一辈中厮杀出条血路,才能成功长大。
而自己帮不上半点忙,被赵简影保护着,几次置赵简影于危险境地,差点丧命,银耳吓坏了,努力提升自己,直到能真正站到赵简影身后替她抵挡尖刃。
赵简影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在赵简影去往水岸的那天,银耳查到了赵简影被拐卖的线索,正考虑是否告知赵简影,却被赵简晴发现。
赵简晴犹如看死物般,居高临下审视银耳:“终于见面了,你便是一直缠着赵简影的臭虫。”
银耳恶狠狠瞪着赵简晴,赵简晴轻视一笑:“长得副好模样,赵木…”赵简晴品味着这个名字,“怪不得赵简影用自己的前途换了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