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

“姑娘！你做什么！”小玉挣脱束缚拖着身子扑过来，抱住苏言的腿。

她看到了自家姑娘眼中的决然之色，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姑娘为何突然如此，她不是跟她说过，早就放弃了王爷吗？

苏言放柔了声音：“小玉，你是这世上唯一能给你家姑娘带来温暖的人，只可惜她早已死去，被我莫名其妙占了身子，等我死后，你拼死也好好安葬你家姑娘，让她入土为安，为那些人阴魂不入轮回实在不值得。”

“姑娘！你在说什么啊！”小玉大哭出声，紧紧攥住苏言的手：“你就是我家姑娘，我愿意替你去死！”

苏言弯腰摸摸小玉头顶，轻叹道：“傻丫头，你忘记我说过的话吗？如果哪日我自身难保，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奴婢当然记得！可我现在只要姑娘活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小玉哭着点头。

听着小玉的肺腑之言，苏言欣慰一笑，继而抬眸看向前方：“赫连钰，我拿我一命抵沐宛意的清白，小玉无辜，你放她走，否则……我定然让你真正尝尝什么叫作‘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赫连钰的眼神越发像在看一个怪物，她的话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而沐宛意见赫连钰迟迟不动手，立即向着早已拔剑的士兵沉喝道：“柳非银已然疯了，你们还不快动手，难道等着他伤害王爷吗？将她杀了，本小姐重重有赏！”

众士兵面面相觑片刻，终是抵着刀剑从苏言身后围上去。

“姑娘小心！”待听到小玉一声惨叫，苏言惊愕地回头时，数把刀剑已经刺入小玉腹部。

士兵们正要上前将苏言也一并“就地正法”，却被赫连钰一个眼神震得连连后退。

“姑娘！”小玉痛苦呻吟着倒下，殷红血液顺着雪白的裙角流淌而下，随着雨水蜿蜒扩散，触目惊心。

苏言脸色煞白，双眼猩红地盯着赫连钰和沐宛意，她知道这两人恨她入骨，但没想到竟然狠毒至此，伤害无辜。

“小玉！”苏言觉得喉咙被什么堵着，快要发不出声来，伸手捂住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洞。

小玉惨白的唇痛苦轻颤着，差一点啊，她好想和姑娘一起自由自在地生活，春耕秋收，对了，再养条“来福”，幸福得就像小时候还没有被后娘卖做丫头时，隔壁小李栓家的生活。

小玉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苍凉的笑容：“姑、姑娘……不要难过，小玉……高兴，能够……陪伴姑娘到最后……黄泉路远，小玉不怕，不怕孤单……”

苏言浑身僵硬地跪坐在地上，看着渐渐失去气息的小玉，脑袋里嗡鸣成团，似乎又听到了小玉在耳边说话。

“我相信姑娘总会逢凶化吉。”

“姑娘不怕，小玉陪着你呢！”

“整个豫王府，姑娘是最厉害的！”

“来福就是帮厨常威养的狗，嘻嘻！”

…

苏言的心自来这里后第一次被刺痛，那个永远相信她大难不死自有后福的小玉，那个为了她去和来福抢食的小玉，那个无论做什么都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小玉，如今连命都留给了她。

苏言轻轻放下小玉，站起身来，脏污的小脸绝望之色更甚，“赫连钰！你们毫无底线滥杀无辜，哪怕我死，也要拉你们陪葬！”小玉，你等着，我替你报仇！

悲愤力量的驱使之下，苏言摆出了散打格斗式，后脚蹬地，脚跟向外展开，转腰送肩，以肩催肘，以肘送拳，身体重心猛然移向前脚，后手拳直线击出，一切来得太快又诡异，赫连钰根本猜不透苏言的招式，只是简单以手格挡，却不知苏言在击中他时猛然爆发用力，连续前手直拳牵制迷惑住赫连钰，一记左摆拳狠击赫连钰面部。

缠斗太过于近身，赫连钰的长剑毫无用武之地，被突如其来的力量逼得节节后退，苏言不给他留半点进攻的空隙，摆拳勾拳，拳拳到肉，眼见一拳已经近在咫尺，躲无可躲，苏言动作一窒，痛苦嘤咛一声，直直跪倒在地。

紧接着，又是一声痛苦的嘤咛，苏言背部被长剑划下，皮开肉绽。

“快，杀了这个疯子！”沐宛意站在一旁嘶声力竭。

动作顿滞间，赫连钰已经被团团护住，苏言知道要伤赫连钰再无可能，飞扑按倒旁边的沐宛意，用尽力气，一拳拳砸在沐宛意的脸上。

“这一拳，为小玉，这一拳，为柳非银……”

一剑划在苏言的右臂上，又一剑砍在左臂，苏言就像没有痛觉，一拳拳力道不减，身下的沐宛意渐渐没了哭声，赫连钰飞身跃起，毫不犹豫，一剑刺入苏言背心，直穿胸膛。

血溅三尺，染红了衣衫与湿冷的地面。

苏言缓慢垂下手，任由冰冷的剑刃刺破肌肤。

痛……

仿佛一瞬间所有痛楚将苏言淹没……

她大口大口呼吸，喉间喷涌的血呛到了她……

世界好像安静了，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

赫连钰抽出长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柳非银，若不是本王动了恻隐之心，你…早就该死的。”她对他来说，已无利用价值，既然她执意要寻死，他便满足她的心愿。

忽略掉心底某处泛起一丝异样感受的疼痛，赫连钰挥手让护卫将苏言拖下去，便接着去安抚昏迷中的沐宛意。

苏言飘飞在半空中，看到柳非银千疮百孔被鲜红浸染的身子倒在血泊之中，眼睛圆睁，似不信那些痛楚是她亲身感受到的，看向赫连钰的瞬间，眼睛亮了一瞬，忽而灭掉。

那是真正的柳非银…

赫连钰抱着沐宛意正要离去，却因身后的声音而怔住。

他听到细如蚊蚋残破不全的声音说： “赫连钰，这次离开你，便……不再想见你了，照殿红钥……也终于可以……物归原主，物是，人非，心死，情……灭……”

“你说什么！”赫连钰转身，却看到柳非银那双明亮璀璨的眼睛逐渐黯淡，如黑夜般寂寥深邃，终于缓缓闭上。

赫连钰蓦然有些慌乱，他理不清缘由，只想抱着沐宛意快去离开。

“王爷，是否将柳非银的尸首送至丰都清吏司，此女身法诡异，接近王爷，定是受人指使，包藏祸心。”一下属拱手请命。

赫连钰将同样狼狈不堪，满脸伤痕的沐宛意抱得更紧，只冷冷道：“不必，拖去西郊乱葬岗。”

照殿红钥，是当初被宛儿救下之时，他送给她作相认之物，照殿红钥的秘密，他并没有告诉沐宛意，如今宛儿已经一心向他，取不取回来已经无甚差别。

只是柳非银，她的心机深沉如斯，到死还想引导他怀疑宛儿，怀疑他自己的判断。

他原本想饶她一命，只是她一心求死，既然无法为他所用，那就让她带着那些无人能解的秘密，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