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海波荡漾

一睁开眼，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一盏刺眼的灯。

  我迷迷糊糊地把头转向别处，有几个中年人已经醒了，正围着桌子打牌。

  “大叔，还有多久到九龙城啊？”

  “早着呢，小伙子，年纪轻轻别着急啊！”我胆怯地回了声“哦”便很快地收回到座位里面，那几个中年人看见了，顿时哈哈大笑。

  我并不理会，转过头看着窗外，这条列车的外面，是一片无际的大海。

  对的，没错，只要走到有海的地方就可以了。心想安定了很多，连带着精神从困意中挣脱开。

  透过窗，仿佛整个天地只有夕阳与海，红霞是一杯红酒打翻般倾注在天边，连云朵与海鸥都染成了金色。愈是红，海就愈是篮，海波像是旅者的足迹，随着列车的移动一点点在海平面上显现，仿佛他也是我同行路上的同伴，夕阳明明那么遥远，但此刻也好似是在我面前了呢。

  但突然，一片黑暗盖住了窗外的一切，照在窗上的只有我模糊不清略显狼狈的脸，再无其他。

  列车进隧道了。

  出了这个九龙隧道，也就到九龙城了，不过到那时也近乎是夜晚了罢，兴许，刚刚的这是我今天最后一次见到的夕阳了，或者这是我一生最后一次的夕阳，谁又说的准呢？

  我闭上了双眼。

在模糊的记忆中，我记得我有一个温柔的母亲，还有一个好父亲。

  即便也是很小时候的事了，但依旧是那么清晰。还记得，爸爸他总会把我抱起来，明明每次都感觉要摔在地上了，可还是被他稳稳的接住。还记得，每当我伸出双手，他就会把我抱起来，让我坐在他双肩上，而且平时我害怕至极的虫鼠，此刻在我眼里都变得无比渺小。

  我家很穷，一直穷，但至少那时还是幸福的吧。

  母亲当时会找一些洗衣服的活来赚些零碎，无时无刻没有她忙碌的身影，母亲很美，经常会遇到一些找事的小混混，这时，父亲就会出现，父亲当时身强力壮，这里几乎没有人能打赢他。

  父亲当时会去集市里摆摊，直到晚上才回来，每一次回来都会给我带来不一样的惊喜——他会在集市上买一些吃的，玩的回来，然后一家人围着一张破旧的小桌子吃一顿简陋的晚饭。

  一切都这么美好，直到……

  那一天雨下的很大，是不是还有几声雷响，天也比往常更乌黑，可父亲还是没有回来。

  母亲很担心，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又停下来看着窗外。而我一位母亲安顿在床上，可我也睡不着，父亲早上时跟我说过，他晚上会给我带来一个大惊喜。

  门咯咯吱吱响了，我兴奋无比，跳起来朝门口跑去。

一声雷响，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进来，正是父亲， 不过他现在的模样，你几乎让我认不出来。

  他全身湿透了，背像年迈的老人伛着平时整洁的衣服也变得破烂，左手上还提着一个空酒瓶子，父亲平时是不喝酒的。母亲赶忙把我推到里屋，我回头看了眼父亲，他此时瘫坐在地板上，像是街道上颓废落魄的乞丐，口袋露出了一个浸湿的类似于信的东西，我并未看清，母亲就把门关上了，“砰”的一声响之后，整个房间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就连平时令我厌烦的蚊虫，此刻也像死了般寂静。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我以后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亲从那以后就像变了人，染上了烟瘾酒瘾，母亲也渐渐孤僻了起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是无休止的争吵，我躲在门后连抽泣都不敢发出声。

  后来父亲又沾上了賭瘾，欠了很多的债，之后几年时间，父亲就很少回家了，但家里并没有消停——每天都有催债的人上门来，有一回那个债主直接把门踹开了，吊灯也被砸碎了，当时我哭的声音很大，引来了很多人，那个人也只好走了罢。

  从此之后在每个夜里都有催债的人来敲门，我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母亲捂着我的嘴，我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周围，月亮也像无情的刽子手看着我，敲门声像一双手攥紧我的心脏。夜夜，几乎都是如此。

  那种活在恐惧中的生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那样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