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

　　近日来孟家一直都不太平，家主长期以往都在闭关，姜槐一人既要管理孟家大大小小的事务，又要对外彰显威望，还需忍受赵家冷嘲热讽，疲倦至极。

　　浑浑噩噩便过了七个月，却始终没有孟承嗣的消息。以往孟承嗣凯旋归来最迟只需要四五个月，军营还因为他功绩累累而多加照顾，七个月怎么也说不过去。

　　大门上的积雪早已厚厚一叠，雪点漫天飞扬。孟苑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瞎晃悠，烙印出一深一浅的脚印。

　　“阿惴你快看，一个笑脸，好看吗？”

　　孟苑跳到石阶上低头欣赏自己的大作，用靴子画出两个弧线，其中一个还画歪了，又像是哭脸，显得傻乎乎的。

　　姚惴嘴角抽了抽，回应道:

　　“好看…。”

　　一名家仆上前告知两个孩童饭点时间到了，孟苑与姚惴便前去膳厅。气氛却一下子与刚才愉悦氛围形成对比，冷至冰点。

　　孟苑瞄了一眼姜槐，她现下一向威严的神色微显疲倦，眼底还带着淤青。

　　孟苑不免有些担忧：

　　“娘亲，该好生休息一阵了。”

　　“我要是休息了，那这孟家谁来管啊…不说了，食不言。”

　　沉默好一阵，一位家仆打破寂静。家仆急忙上前向姜槐低声说了些话，姜槐睁大双眼，连忙放下筷子，不可置信道：

　　“什么？军营那边来人了？！”

　　“哥哥回来了？”孟苑吃不下了，跟着娘亲一同出了膳厅，不禁打了寒颤。姚惴自然是跟上的，细心地将孟苑落在里面的大衣带出来给他披上。

　　三人风风光光来到大堂，的确是见到了身着盔甲的几位青年，但却始终不见孟承嗣身影。姜槐略显激动，直拽着领头那个看起来年长一点的将领袖子，厉声诘问：

　　“我儿呢，他去哪了？”

　　“姜夫人，您先冷静。我们是奉皇上之命来转交给孟家，孟承嗣校尉的遗物。”

　　“什么冷静，什么遗物，这都是什么，这些都是什么，回答我！！！”姜槐逐渐红了眼眶，紧紧抓着将领的衣领，拔高了声音：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我儿在何处！”

　　孟苑被母亲的失态吓到了，缩在姚惴背后探头望着那将领。将领心如止水：

　　“姜夫人，何必呢。孟校尉，本是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将要获胜。未曾想，遭受敌国士兵针对，铁定是那姚怀清出卖敌情，加上曾经孟承嗣受姚怀清指教过，姚怀清再是清楚不过孟承嗣身手，所以才……”

　　后面一位青年上前，递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微一侧头，示意后面的人将装满一箱子的金银财宝送上前，开口：

　　“孟校尉的遗物，还有皇上下发的，属于孟校尉的荣耀。”

　　姜槐看着眼前仿佛不切实际的事务物，眼前一黑，脚下发软，转而几月以来的压抑通通涌至爆发：

　　“姚怀清…都是你干的好事，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家承嗣就不会…不会啊！……”

　　“你们都给我滚！要什么财富，我要的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孟承嗣！不是方盒子啊……”

　　“姚怀清，我要你血债血偿！！！”

　　姜槐逐渐站不稳，憔悴神色浮现，被身旁的佣人扶着才勉强起身，泣不成声。

一生要强的人，终是抵不过“强”的代价。

　　将领交代完，便带着一群青年踏出了孟家大门。孟苑才反应过来，脑子里发出持续不断的嗡嗡声，但一直坚持着不哭出来。要安慰母亲，要当男子汉，这是他曾经骄傲地对兄长说过的话。

　　孟家乱了套。

　　稀里糊涂间，孟苑打开了放在地上的盒子，只见里面没有什么骨灰，只有一枚令牌，不是用银制作而成，而是木头。

　　上面坑坑洼洼，“令牌”二字刻得生涩，根本不是军营专门发放的令牌，孟苑再也憋不住，哭出来了。因为，那枚令牌，是兄长第一次参征时，自己亲手做的。

　　恍惚间，好像是一下子落在地上，本以为会落到地上，却又被人接住了，他便依在姚惴怀里，紧紧抓着他的右手，与那手腕上的手环相碰，放声大哭：

　　“呜…姚惴……我没有哥哥了……他最疼我了…他现在不见了……”

　　“…阿苑，不哭。”

　　姚惴低着头，用指腹抹去孟苑脸上的眼泪。谁知越安慰，孟苑哭得越厉害，到最后姚惴闭上眼，轻声道：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在孟苑看不见的地方，从听到姚怀清的名字开始，姚惴便如坠冰窟。现下不知是否是受情绪感染，姚惴眼眶也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