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争辩

大门在天黑之后仍然没有关上。我们都紧张地望着门的那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美代子捧着漫画本记录这个反常的时刻，瑞秋和阿里斯也一起走了过来。

“终于醒了。”我嘀咕了一句。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此时，“咔嚓咔嚓”的声音正在从地底下传来。我们很快就注意到了，是我们周围的冰墙在变化——向下降。也像是机关的动静，又仿佛是大地正在崩溃一般。

随着墙体的下降，其高度逐渐到达了阴影兽可以飞过的地方。

这几天是我在迷宫里度过的最反常的一天。这究竟是什么场面......阴影兽会进入吗？

“拿好冰锥，绳子和武器，进入迷宫中的相对安全区！赶紧，马上！”哈莉艾特高声命令大家。

我们迅速进入大屋将必要的东西收拾妥当。

“注意一下，火！”索妮娅指了指油灯，站在油灯旁的亚丽珊德拉就把油灯也提走了。

从大屋里出来，我们已经听到了翅膀拍打和一种古怪的吼叫声音。向天上看去，是阴影兽已经飞跃过来了。在我们奔跑的路上，它会在我们身上投上片阴影。

一行人跑进迷宫，踩着崎岖的冰路进入尖刺地带——现在这里可比营地安全多了。

间隔……

“等等，简奈特呢？”哈莉艾特开始在补给点清点人数，其他人都到了，但是却不见简奈特的踪影。

“她没有跟在我们后面吗？好像的确是一直走在最后面......”亚丽珊德拉回头看了看，顺手把油灯交给了索妮娅。

“要不......我们顺着路回去找找？”瑞秋提议。

我向她凶了一句:“要去你自己去！谁愿意再回危险的地方？！”

不过阿里斯愿意陪她。两个人正准备往回走，美代子叫住了他们:“不要去送命，笨蛋。我不想一下子又少了三个人。冷静下来，坐在这里。”

索妮娅跪下来把小火堆点着了，我们顿时感觉安心了许多。

不对，我还是心慌。简奈特究竟是为什么没跟来？

围着小火堆坐下后，我和亚丽珊德拉开始用有韧性的木条来编织临时顶棚，一会儿安到我们的上方。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开始了谈话。

我一般是不会主动发出话题的，但是我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询问瑞秋，你究竟有何居心？

“瑞秋也是想让大家快点逃出来，所以才一直带有积极性地做所有事。没有人想一直被困在这里。”阿里斯在帮她说话。

“原来你们将鲁莽美其名曰积极。她做事情的时候有考虑过总体的大局吗？”

“但是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她不是还救过美代子吗？她看到出口的时候，是真心想指引我们出去的。”阿里斯仍然如此辩护。

亚丽珊德拉忍不住也发话了:“但是你救她的时候，这一切还是只是徒劳，被感染的人带回来意义不大。如果不是后来被蓝色液体治疗，她还是得死。”

“我记起了，那个蓝色液体是一种血清。”美代子提醒了一下。

“但是她终究是活过来了，对吧？”瑞秋终于开口说话了。然后她拉了拉我的手:“对不起，贝丝。我也没有想到我的好心会得到这样的后果......”

“你为什么不认真听从安排？为什么不和她们去好好去讨论传感器该不该打开？来到这里要懂规矩！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大家一起决策好！上次擅自把阿里斯的绳子松绑，就没有讲规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希梅娜是你间接害死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去听她的道歉。

索妮娅居然也开始帮瑞秋说话了:“希梅娜的死大家都很伤心，瑞秋也是。毕竟是无意的，不要过度指责。”

我叹了一口气:“姑且就当你是无意的。但是来，我举个例子。A如果在一条路上抛球，不讲交通规则，也没有注意到路上有其他人。结果后来球抛到了B的身上，虽然球的重量远远不至于让他死亡，但是B有心脏病，看到那个球后被吓到，心脏病发作，死了。A是无意的，对吧？但是我们会不会去怪A导致B的死亡？”

他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觉得我在小题大做。但是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

“贝丝，停下来！”哈莉艾特阻止了我，“别说了。快点把顶棚编好来，然后安上去。”

(因为刚刚有一只阴影兽飞了过来，刚要钻进来，亚丽珊德拉朝它扔了一个火把后，就又叫着飞走了......但是一会儿肯定会回来)

我就只好继续我手上的工作。但是我又忍不住碎碎念了起来:“瑞秋来了之后，打破了很多常规啊。首先，是史无前例的把阴影兽给杀了；迷宫又史无前例的送上了一个男孩，我们的物资也被停止供应了；接着，被感染者被史无前例的救活了；然后，出现了一个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传感器，通过它史无前例的来到了迷宫从来没有打开过的地方；最后，在史无前例的于白天里移动的迷宫中慌忙逃窜......现在更妙了，迷宫的大门史无前例的不关啦，阴影兽从四面八方来飞进我们的家啦。”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一切的反常，是我们即将要离开迷宫的标志。尤其是那扇门。”瑞秋接过我的话。

我却认为那扇门十分不友好:“如果那是出口，为什么打不开，反而把你们赶了回来？说不定那后面住着的是阴影兽，每天它们就是从那里面飞出来的。你们晚点跑出来，就全被它们给吃了。”

瑞秋却开始戳我的痛处:“你又没有过去，你怎么知道呢？在你们之前的岁月里，一直循规蹈矩，但是我也没有见到人数有什么保证，而且，你们还没有找到什么出迷宫的线索吧？”

“......怎么才来两个星期，你就这么拽了？我是同意你们寻找出口的。但是这一切也不应该用希梅娜的牺牲来换来——还有，简奈特究竟去哪里了？”我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还是酷姐亚丽珊德拉理解我的感受:“我也想问，不过我的观点有点不同。如果那扇门真的是迷宫的出口，迷宫是不是通往实验部的？所以瑞秋才这么急于打开那里。她和阿里斯可是实验部的......进了实验部，我们是不是还是要继续被抓去实验？既然如此，那么那里就不像出口，更像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才不是！”瑞秋和阿里斯一齐喊着。

“我说过了，他们现在已经失忆了，和之前的他们不是一个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一起寻找出口，不要再有折损，对吧？”索妮娅又开始拿失忆来当挡箭牌。

“而且，门的那边，万一是出口呢？”哈莉艾特也向我们问道。

懒得回答她们。一群不怕死的。都妄想着自己得到的是幸运的主角剧本，想着闯祸，觉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十分光荣，希望最终成功通关，打败敌人，带着主角光环扭转剧情。有那么幸运吗？

谁都喜欢主角嘛，就算只有主角一个人活下来，主角也会被喜欢的。那么我，想必就是那个主角的阻力，站在不同立场上的恶人。

啊对对对，我是恶人。

算了，我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这里还会发生什么。我们不能每个晚上都躲在相对安全区吧？到时候都得死，妈的，要死就一起死，独活有什么意思。

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和亚丽珊德拉已经把顶棚做好了，借着冰锥的帮助攀到了墙顶。把顶棚安在了上面。

顶上，盘旋在此的阴影兽越来越多，不断试着滑翔俯冲过来。

不一会儿，又有阴影兽想要咬破了顶棚钻进来。我们合力使用武器，把它赶走了。亚丽珊德拉后来试着去补顶棚，结果手被阴影兽咬了一下。阿里斯迅速给她注射了血清。

接着，她的手就开始颤抖。美代子告诉她，在注射完血清之后还有一段比较痛苦的时间，相当于杀毒。先熬一会儿。于是我们扶她坐到火堆旁休息。

之后，我们就是机械性地不断重复这些击退阴影兽的动作。在这期间，美代子把漫画画完了，不知道把漫画本放哪儿好，就先塞进了我的背包里。

直到我们突然看见一只阴影兽，叼着一个人形的似的东西飞走了。

......不会是简奈特吧？我敢打赌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只是都不愿意说罢了。

间隔……

后半夜，阴影兽终于逐渐散去。我们提着油灯回到营地，发现大片由阴影兽冲撞而倒塌的房子，包括我们的大屋。小小的农田中，菜叶和庄稼也四处飘落。我的厨房更是被破坏的一片狼藉，锅碗瓢盆散落在地面上。

我们喊简奈特的名字，当然没有人回应。

这次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揪了一把瑞秋的领子，使她靠近我，然后给了她一个巴掌。

“你在干什么？”索妮娅和哈莉艾特赶紧把我拉开。

说实话，我不信神学，又不是迂腐的教徒，并不认为伤害了她之后，就相当于减轻了罪过，上天就能够减少对我们的惩罚。但是不知为何，可能是我当时太年轻了管不住自己，我真的很想对她使用暴力——也确实试着做。

“你们难道不觉得瑞秋又间接害死了一个人吗？从她擅自按下传感器的时候就开始了！”我吼道。

"贝丝，够了！你冷静一点，不许这么没有礼貌。"阿里斯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

“她之前是想去找简奈特的。是我拦住她的。”不知为何，美代子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虽然我觉得她的考量并非简单的对错可以评判的。

“你们进来不是和我们一起受苦的！你们是来近距离观察我们这些实验品的，并且给我们增加难度，制造痛苦，对吧？”可是我无法平息我的愤怒。

一个人做了错事之后失忆了，那么罪责就不是他的了吗？这不合理吧！那么谁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哈莉艾特尝试安抚我，“无论他们是怎么样的人，遇到现在这种危险的情况，统一战线合作是更重要的。”

我又看了看瑞秋。从始至终她只是盯着我发呆，掉了几滴眼泪，没有说一句话。

“贝丝，你都把她弄哭了！”索妮娅这么说，让我有种负罪感。她还带着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金色的长发在空中颤抖着。

我不喜欢看到这种眼神。这种眼神好像在我过去的记忆里出现过，可惜我失忆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讨厌这种眼神。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我最终居然就这样服软了，向大家道歉。

“道什么歉？你也没有错。”还是亚丽珊德拉过来安慰了我，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拍了拍我的背，竟然少见的温柔了起来(也可能是受伤了或者气饱了，生不起气了)，“我理解。我们建设了两年多的营地被毁了，是谁都会愤怒。但是再加上我们的物资也没有了，我想我们也没有什么退路了吧。”

“所以就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又去找那个出口，准备继续死人？”我心里缓和了一些，但是我真的无法抱有太大希望。

我其实心里也知道，责骂过去也没有用。事已至此，真的没有退路了，住在这里相当于继续等死，我敢打赌明天迷宫的墙也不会关。我们去找那个洞口，最坏的结局也就是大家都死......

等等，如果又被送回了实验室该怎么办呢？

其他的人我是管不了，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反正我是打算找到和我一样不安分的人，逃离实验部。

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后，我终于舒服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