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贺府。
贺温遣人做了一大桌菜肴,买上几壶酒,打定主意要同几人喝上一杯。
直至酒过三巡。
众人俱是大醉。各自回了屋。除了………贺玖。
贺玖是武人,从小酒量就好,见人都散了,便也跟着装醉,扶住了一旁险些要摔倒的洛时。
男人的声着低沉,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欣喜:“我扶你回房吧。”
洛时平日不怎么喝酒,如今倒是醉得彻底,却独独对贺玖执着的很,也不要酒疯,只一手着贺识的袖子,一面仰头,像直地
盯着贺玖的脸着。半晌,抬起手,捏了捏面前人的脸,有些稚气,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阿玖,你怎么变样子了?”
“你不喜欢吗?”贺玖也不恼,由他在自己脸上作乱,明知面前的人醉了,却也忍不住较起了真。
“喜欢。”你的样子,我都喜欢。
“阿玖。”
“我好想你。”
洛时说着,又用手去勾贺玖的脖子,有些费力地踮起脚,想去亲他。
若是清醒的洛时,断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的。
这样的场景,他曾在梦中幻想过无数次。
许是醉酒的原因,他甚至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表示自己的心思。
贺玖微愣,朝一旁的另外喝醉了的两人望去,松了口气。
然后便一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往厢房走去。
贺玖知道洛时面皮薄,若是醒后想起这事定要无地自容一番,索性先把人带回房里,再……
一进门。
在洛时还勾着贺玖的脖子没反应过来时,男人的吻便压了过来,弄得他喘不过气,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酒后乱性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面对一个醉鬼,贺玖也不敢真的越界,便只将人压在榻上翻来覆去欺负了几回,便忍着快烧起来的燥热冲出了屋子。
只剩洛时一人有些茫然地望着被放下来的帐幔。
其实,早在贺玖亲他时,他便醒了。
但他选择了顺水推舟,既然相爱,做些亲密之事又如何?
只是临门一脚时,他又怕了……行房用的香膏他还没准备好。
结果贺玖先临阵脱逃了。倒让他松了口气,心道:下次罢、还有机会……
次日一早。
天还蒙蒙亮时,几人便离了贺府,领了官服上朝去了。
朝堂上这几日谈论的无非就是关于胡人求和的事。直到戊时,才散了朝会。
贺玖身为御前侍卫,自然是时刻要守在皇帝身边的,看着被禀退的众人。他的目光一眼便落到了某个人身上,脑海中全是洛时醉酒时的模样,挥之不去,扰人心绪。
直到有人悄悄拉了一把,正是侍侯皇帝的太监之一,名唤王传:“御前办差还敢走神儿,不要命了!”
贺玖反应过来,忙道了声谢。再不敢想旁的了,一路跟着圣驾往内宫去。
而此时,下了朝的洛时和沐隋告别了贺温,回了风雅阁收拾东西。
他们既已封授了官职,朝廷也安排宅院,自然是要收拾东西离开。
两人上京前便准备够了盘缠,也没打算拖欠风雅阁的租银。结清账后便要去朝廷给安排的府邸了。
洛时正收拾着东西,看着盒子里堆满了的宣纸,终究没舍得扔掉。门外又突然传来了声音,是风雅阁明面上的管事。
“洛大人,我家公子邀您一会。”
这人口中的‘公子’,大概便是这风雅阁背后的主人了。洛时心想。
能在皇城脚下开这种场子的,定然不是一般人物。
“嗯。”洛时应了声,便推开门,走了出来。
那传话的中年男人似是有些没料到,反应过来,连忙挂上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而事实也如洛时所料不错。
风雅阁背后的确实是个大人物,还是个仅次于皇帝的尊贵人物——
大晏朝的太子,晏海安。意为,四海安定,海曼河清。
“臣,拜见殿下,殿下千当千千岁。
洛时一进门便认出了此人身份——毕竟在朝堂上见过,忙俯身行 了个大礼。
晏海安见状,抬手将人虚扶了起来,声音是一贯的温和。
“你与孤年岁相仿,私底下便不必行这些虚礼了。”
青年一身刺金纹蟒袍,头戴八宝冠,言笑间,端的是一国太子的风范。
“谢殿下。”洛时没怎么推辞便应了下来。
一国太子抛出橄榄枝,他还能拒绝不成?
况且,他打听过。
这位太子降出拿时便有祥端现世,不过五岁便被册封为太子,更有许多名士教导,文治武功堪称一流,又于此政事上有着极深的见解,更有一颗爱民之心,是生来适合做帝王的人。
闻言,晏海安似乎是顿了顿,又似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严肃:“洛时,孤且问你,你可愿入的麾下,为孤办事。”
“臣自然愿意。”洛时辛苦登科为不就是这一日么?投于明君帐下,为江山社稷出谋划策,竭忠尽智为君谋事,为百姓谏言。
晏海安目光落在洛时的身上。兀自倒了杯茶推给了坐在对面的洛时。
似是闲谈:“可孤听说,你与那季度启的人走得极近。”
“不知殿下说的是何人?”洛时心一惊,不动声色地问道。
“父皇新封的御前侍卫——贺玖。”
晏海安这话时,目光盯着洛时的神情。
洛时面上露出几分佯装出来的惊慌,还有几分担忧。
说的话更带着一股辩驳意味:“殿下误会了,他与愿是幼时的好友,与臣……”
他话说到这时,便停了下来,眼中透出几分着极,好似那从枝头零落的梅花似的,不自觉垂下头去。
“与你如何?”
晏海安不解的问,倒真被勾出几分好奇之心来。
“他与臣在学堂时,便已互通心童,许了终生。”
“当年他孤身投军,而我则是和另一位同乡一道科举。”
“他曾许诺过,待他回来,定要……娶臣。”
洛时每说一句,脸便多红一分。
绯色爬满了他的脸颈,艳丽得别有一般风情,似那天边的火烧云,正灿烂的扬着笑,深情凝望着人间山河表里。
活脱脱一副堕入情网的模样。
晏海安初时还觉得惊讶,转而便平复了下来——男子又如何?他自己不也……
而在听完洛时最后一句话时,眼神中已然多出了几分怜悯。这种事,便是男女之间也极难实现。
不过,倒是个好机会。
“那他如今可是投于李度启帐下?”他问。
洛时摇了摇头:“臣也是才遇着他,并不知晓。”
“若他真对你有意,你可趁此机会,将他也游说于孤帐下,不需要明面投靠,只要暗地里为孤办事即可。”
“事成之后,等孤登上皇位,定然为你们赐婚。”
一个文曲之才,一个武将英杰。
若是凑成一对儿,既不怕两人密谋造反——毕竟洛时是个文人。
若贺玖掌了兵权,有洛时驻守皇城,那贺玖也不敢有异心。
还能平衡文武两派——文武之争白古便有,若这两人能喜结连理,于朝政上,也是大有裨益的。
况且两人又都是用子,留不了后代,也不用担心都世子孙有谋反之心。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两人是真心相爱的。这一点的印证,以后多的是机会。
“臣,多谢殿下。”
晏海安计划得很好,于洛时和贺玖也是百利而无一害。既能实现抱负,又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洛时,怎能不愿意?
洛时起身,行了个大礼。
再抬头时,眼中已满是感激——至少在晏海安眼中是这样的。晏海安坦然受了这一礼,又同洛时聊了会儿,便让人回去了。
临走前。
“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孤。”洛时回身道了句谢,便离开了。
只是脸上的神色骤然又变得忧愁了。
也不知贺玖究竟投没投在季度启帐下。
与此同时,另一头。
贺玖正值着班,御书房内的皇帝忽然唤他进去。
贺玖初时不解,直到这位知非之年的老皇帝问出这句话:“你与李度启是何关系?”
贺玖虽是武将,但也不傻,知道皇帝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大人与臣是同朝官僚。”
晏昭帝闻言,眸光锐利地看向贺玖。
而贺玖只是任由他盯着,容色平淡。
半晌,这位年过半百的皇帝笑了笑:“那你与朕,又是什么关系?”
“陛下是君,臣是臣,君为臣纲。”
便是被皇帝这般盯着,贺玖也丝毫不惧。贺温曾跟他讲堂党派之事,问他是不是投在了李度启那一派,而他当时只是反问:“哥觉得呢?”
贺玖从来都只是为了大晏朝百姓效命,忠于明君贤主。
李度启一无爱民之心,只求党派之利,二非皇子王孙,天潢贵胃。贺玖选谁,显而易见。
话落,皇帝的眼中浮出一抹……怀念。
那眼神,似乎在透过贺玖看另一个人。
“嗯,你先下去吧。”
他挥了挥手,贺玖便转身出了御书房。
直至将近傍晚,黄昏日暮,大内皇宫的琉璃瓦被映衬得更加璀璨,也更加孤寂威严了。
贺玖回了朝廷安排下来的府邸。
许是刚被人打扫过,里头的东西并不陈旧,院中还有好几棵早已枯萎的梅树,藏身于开得灿烂的梨树之间。
雪白的梨蕊,似乎也将贺玖的思绪带回了五年前在学堂里初见那个少年时的模样,那般温柔,那般动人。
想到什么便要去做。
贺玖之前是这样,如今,亦然。
他换了身墨色便服,又将早已磨得发旧还缺了一个角的平安符重新回了回胸口的衣襟里,似是记挂着什么,眼角的笑意温柔。
洛时此刻正在灶房自己做着饭。都说君子远疲厨,但对他来说这并不算什么。这些年来,洛时也没少自己动手做饭。
直到饭菜上桌,某人也顺着香味儿溜进了屋里。
“谁!”
洛时听见脚步声,目光朝来人望去,在触及到男人温和深沉的眸子时,又软了下去,露出个如沐春风的笑来。
“你怎么来了?”
他问着,心里是压不住的欢喜,又有点儿紧张,犹于豫间,愣在了原地。贺玖见状,一句“想你”硬生生咽了回去,变成了:”我路过。”
洛时的院子同贺玖整整隔了一条街,怎么可能路过?
“哦。”洛时神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
那般模样,只将贺玖看得心里发慌,心道:难道是我想岔了?阿时还记得当初的约定,还愿意……
“阿……阿时。”哪怕是抱着一丝希望,看见这个人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贺现都想确认一番。
“嗯。”洛时看着他,耳依有点儿红,忽然说了句:“昨夜的事,我还记得。”这回害臊的换成了贺玖。
身高八尺的青年低垂着头,麦色的皮肤上蔓延着绯色,连头发丝都在诉说着羞愧,但骨子里的直拗不允许他否认:“我,我会负责的。”
“怎么负责…………”闻言,给时缓步走近了他,一双鹿眸眨了两下,无辜中
又显出几分狡黠来,却又独独在面对贺玖时才露出这般的情态。
贺玖看着忽然凑近的人,喘息逐渐加重,目光落到洛时那双不算薄的唇上,不由得想起了昨晚,耳根愈发红了。
“阿时想……想让我怎么负责……”某人盯着洛时,眼神如狼似虎,语气却分外可怜而无措,仿佛被人给欺负了。
洛时顶着这样的目光,一踮脚,在贺玖的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说的话却对不上贺玖问的问题:“先吃饭罢。”
贺玖微怔,任由洛时拉着自己到了桌边。
这是他第一次吃洛时做的饭,都是些家常菜,可放在贺玖这儿只觉得犹胜仙肴。
“慢点儿,别噎着了。”
洛时见他吃得急,便劝了一句,又倒了杯茶水递给贺玖。而在接过茶杯时,贺玖的手不小心擦过了洛时的手指。
指尖相触,两人俱是一愣。
麦色与白皙,不同的温度。如寒夜中相撞的两盏烛火,在交融的一瞬间,亮如白昼。
“我……”
“你……”
贺玖与洛时几乎是同时开口说话。
“你先说。”贺玖率先道。
“你先把茶喝了吧。”两人这么一对视,洛时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记了,便看向贺玖手上的茶杯,找了个勉强合适的理由。
贺玖总觉得洛时的话应该没说完,但想起自己要问的话,便也顾不上那许多,一口灌了茶杯里的水——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没有酒,便只能以茶代酒了。
“阿时,你可还愿意同我好?就跟五年前一样。”贺玖说着,将一直随身带着的平安符拿了出来,目光中藏着数不尽的紧张期待与忐忑。
话落。
洛时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藏在衣袖中紧张得攥成拳的手此刻也终于松了开来。
他仰头,看着贺玖,面上的笑容在这一瞬间灿烂得不像话。
“我们,真能走到最后么?”他的语气也难得染上了几分局促不安,可眼神却紧紧关注着贺玖。
他看见青年先是眼神一亮,随后又叹了口气,又感受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面前的小心地牵起,握住。
又听见青年低下头,在他耳边喃喃:“你若愿竟,我便永远也不放手。”
这大概是贺玖最温柔的情话了。既是情话,也是承诺。
是贺玖这辈子,永远只会给洛时一个人的承诺。
“阿玖。”洛时忽然唤了一句,拿出了同样随身携带的银锁。
这些年,哪怕是在最艰难穷困的时候,他也从未起过要将这银锁当掉的心思。
他将银锁放在胸前,那是离心最近的地方。
“这算是定情信物吗?”他问。
青年犹豫着点点头,心里害怕洛时嫌这银锁寒酸。
而下一刻,洛时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一个羞人的称呼,也算变相回应了贺玖,他说:“夫君。”
“我,心,悦,你。”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而贺玖则是被这一声‘夫君’彻底掠去了心神,想也没想的,便将面前的人搅进了怀里。
语气沙哑:“我也是。”
亲吻来得毫无预召,却又在意料之中。
洛时的手紧扣着面前人的衣料,手背青筋微凸,眼眸因难耐而显出的湿润水汽。唇瓣殷红。
两人因动作而紧贴在一起,一点点异样的反应都能无可避免地被对方感知到。
只见洛时本就绯红的面容变得跟火烧云似的,一双鹿眸无措地盯着面前的青年,嘴唇翕动,似想说些什么,却又只是垂下头,一言不发了 。
“可以吗?” 贺玖道,粗气喷在了洛时的侧颈上。
洛时想着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又想着:早晚都得有这一日的,何不就今日?
这般想着,一句“可以”即将要脱口而出。可不合时宜的……
“咕咕~~”肚子叫了。
方才洛时只盯着贺玖吃饭,自己没动筷子。
眼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饿了。
“先吃饭。”贺玖说着,眼中晦暗褪了下去,只余愧疚,他怎么走总想着这种事?他爱的是洛时,又不是贪图人家的身子。
贺玖在心里把自己唾弃了一遍,再看向洛时的时候,眼神干净清澈,不含一丝别的欲望。
洛时一见贺玖这个神色,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暗怪自己肚子不争气,偏偏在这个时候……但脸皮薄的洛时是不可能说出继续的话来的。
“嗯。”他点点头,乖乖落了座。
夕阳余晖透过门洒了进来。
爱意也随着这些橘黄的光亮,静静流淌着。
这是,贺玖与洛时重逢以来的第一次单独相处。从此,洛家宅院便多了一位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