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x云之羽（22）

　　铜质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一声。南星替他新挂的小铃铛是她专门打听好了，为宫远徵去了隐湖边的灵云禅寺里一趟。灵云禅寺坐落隐湖边的灵云山，是个佛光普照的吉祥之地。风吹玉振，铃铛上刻着的瑞兽纹饱含虔心祈来的平安福气。

　　“你近些年来喜欢铃铛，素闻凡人拜佛祈神，我去了旧尘山谷里转了一转，都说是灵云禅寺的铃铛最是灵验，能保佑安康。”南星替他编好发，将青衫落拓的少年郎往镜前推了推，“看看，喜欢吗？”

　　宫远徵的娘很爱美。在宫远徵很小很小，她还在世的时候，每天都给他编小辫，在发间系银制的小叶子。山谷里冷，小孩子们都穿的厚实臃肿，唯独他穿的是最好最暖也最轻薄的料子。那个时候，他是徵宫最受疼爱的小孩。娘夸他是整个旧尘山谷里最漂亮的孩子。他听进去了，他下决心要做山谷里最骄傲最精致的小公子。

　　后来娘去世了，爹的心思全放在了徵宫的事务上，像是要让自己忙得没空缅怀伤心事，于是，宫远徵也不可避免遭到了冷落。但他不怪爹，他每天自己动手编头发，穿娘为他准备的精致的衣裳，哪怕没有父母的关心，他自己依旧骄傲地活着。

　　直到他发现爹每日都在古籍中的某页停留，手指摩挲着，叹口气，挺直的背就垮下来，整个人充斥着无力的绝望感，而后侍卫因事务将爹叫走，古籍没有来得及阖上，他上前踮着脚去看，才知道爹每日看的，是传说中绝迹的奇花，出云重莲，医死人肉白骨，如果当初有它在，娘不会死。出云重莲的种子零落在雪山的冻土层中，于是他自己简单收拾了装备，偷溜去后山寻找出云重莲的种子。

　　结果没想到遇上了山体滑坡，更没想到遇上了他此生的神明……

　　眼泪珠子又开始冒，温温热热的噼里啪啦的，砸南星手背上。南星将他转过来，用手轻轻拭去他的泪水：“不喜欢？”

　　“喜欢，很喜欢，南星姐姐送什么我都喜欢！”宫远徵囫囵抹了泪，“我也为南星姐姐准备了礼物，你不要走，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哦，很快哦！”

　　小少年哒哒哒地跑去拿礼物，头上的铜铃碰撞着也发出哒哒哒铛铛铛的声响。

　　“我不走，你慢些跑。”南星在他身后喊了声，悠悠地坐回廊下，放空地望着雨幕出神。

　　冰族人从未见过雨，幻雪山只会下雪或放晴。她去替宫远徵置办铜铃时下了一遭，不知何时雨停，索性站在寺庙檐下等着，路过的方丈见她驻足，送了把油纸伞给她，现在她将铜铃送给了宫远徵，旧尘山谷也碰巧落了雨。

　　雨后的气味不同，灵云禅寺里的雨是缥缈的香火味，而这徵宫中的雨是淡淡的药香味与草木味，南星托腮想着，她喜欢这处雨的味道。

　　哒哒哒的声音跑近，南星侧过头去看，宫远徵手里拿着一副面具，那面具上画着雪花与蝴蝶，他忐忑又欢喜地将面具递过来。

　　“是我自己亲手画的面具，送给你，南星姐姐。”

　　南星接过面具扶正在脸前，透过面具看宫远徵，黑眸逐渐变回蓝眸，与眼尾处的蓝色彩蝶呼应着，宫远徵专注地看着她，眸色沉下，变得愈发漆黑。

　　“南星姐姐，你喜欢远徵的面具吗？”

　　面具被半掀起，一只笑眼露出来：“我很喜欢。”南星娇美的容颜半露，眼神全落在宫远徵身上。

　　宫远徵握握拳，澎湃的喜悦冲击着他，他想蹦想跳，想围着南星转圈圈，但他长大了，他不想南星再把他当做小孩子。于是他故作沉稳地嗯了声，小手背在身后，手指绞动得飞起，面上还学着宫尚角平日里那般，强压嘴角。

　　只是在南星的眼中，他像只小鸭子似的撅着嘴，脸颊上的奶膘一颤一颤的，想笑又忍着。

　　南星起身，拂开裙子的褶皱，再抬起头看去，上一刻还开心的小鸭徵情绪低落下来，抹平了嘴角，小眼神儿不舍又难过地望着她。

　　“南星姐姐，你要走了吗？”

　　手牵上她的，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只会攥着幻术袍不放，亦或是抱腿不撒手的小团子了。

　　雨停了，宫远徵的手握得更紧。

　　“没关系的，远徵一个人也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角宫正躺尸的宫朗角莫名打了个喷嚏，被泠夫人隔着被子又赏了一巴掌。

　　南星将手举起，在宫远徵眼前晃晃，他不情愿地撤出自己的手，脸上在笑，眼睛在哭。

　　“再见，南星姐姐……”他低着头可怜巴巴地吸吸鼻子。

　　南星走几步拿起廊下的油纸伞甩了甩雨渍，又掉头往回走。原以为离去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宫远徵错愕地抬头。

　　“这次就不走啦。”南星越过他往屋里走，“我会留下来。”

　　“真的吗？！”一个激动音量没憋住，还是当年那个容易满足的小孩儿，“真的不走了吗？”

　　南星嗯了声，坐在桌前细细看着面具，宫远徵坐在她对面，撑着下巴傻兮兮地盯着她看。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