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106）

　　夜色彻底降临，此时安静下来的黑暗反而给了人们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一部分侍卫仍在搜寻残敌，扫灭隐患，一部分侍卫们打开密道的大门，将女眷和小孩带出来。

　　此次大战因为有宫临徵的蛊虫相助，宫门的人手损失大大缩减了，所有劫后余生的人都聚集到执刃殿。

　　宫尚角、宫临徵、宫远徵坐在一处，被发现受伤的宫临徵手上还扎着花公子的帕子，靠在宫尚角怀中假寐养神，宫尚角对上方雪长老投过来的灼灼目光视而不见，宫远徵埋着头研究桌角的花纹，主打一个掩耳盗铃。

　　雪公子正与小蝴蝶皮得不亦乐乎，大眼睛滴溜溜地跟着它转，雪重子见雪长老的注意力全被宫尚角三人吸引去了，偷摸着倒了杯宫临徵特地提前为他准备的果酒，悄咪咪抿了口，顿时整个人四周都飘忽着软绵绵的小花，他心虚地瞥了雪公子一眼，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地抿了一口又一口，舔舔唇，满足地又续上一杯。

　　宫子羽失魂落魄地坐在高台上，茗雾姬死了，云为衫走了，宫唤羽也早被埋了，金繁……他看了下方的金繁一眼，金繁正被宫紫商像是八爪鱼似的缠着，嘴上说着不要、影响不好，身体倒是诚实的没有推开她，脸上的笑意如今是掩都不掩了。他扯着嘴角微微翘起，总归，羽宫还是有人圆满的。

　　月公子从前门进来，牵着云雀，对宫子羽说：“后山无锋余孽已扫荡干净了。”

　　他和云雀一登场，雪长老的目光就不可置信地死盯着他们二人紧牵的手，宫尚角宫远徵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感谢月长老的馈赠。

　　云雀不明所以，试探着晃了晃，雪长老盯得更紧了，她默了一瞬，坏心眼地贴近月公子，将他的整条手臂往怀中一搂，月公子耳朵唰得红了，轻咳一声，领着她找位置坐下，雪长老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们二人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雪长老自我安慰，看了看宫尚角这边，又看了看月公子那边，最后落在自家单纯的两只崽子身上，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咯，管不了咯……

　　花长老和花公子走进来，花公子手上捧着一把刀，正是宫子羽曾经看中的那把云织羽。花长老一脸莫名地看着老伙计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活像抽了风，转过头欣慰地注视着自家儿子。父子二人在花宫中话说开了，斩杀悲旭花公子也出了不小的力，现在他看自家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骄傲得很，要是臭小子能早日成亲让他带上孙子孙女，花长老捋捋胡须想得非常美，那就更好了！

　　宫子羽心里难受，接过刀，抚摸片刻，故作轻松地对花公子说：“我都要忘了我还曾向你讨要过这把刀了。”

　　花公子作为后山察言观色第一人，自是知道他此刻心中难受的紧，奈何在场人太多，几位长老俱在，他胆子还没大到刚与他爹关系缓和了就踩着他老子底线蹦跶的地步，也不好像私下里那般安慰他，只得说：“执刃说笑了，宫门中谁人不知执刃过目不忘，记忆力好得很。”

　　宫子羽苦笑，记忆力太好又何尝不是一种惩罚，他想忘掉的事，想忘掉的人，通通都忘不掉。他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觉得脚步发虚，身子微微一晃。花公子立刻扶住他。

　　月公子连忙上前，一只手搭在宫子羽的脉上，诊了片刻，叹了口气：“执刃，郁结于心最是要不得，还望节哀……”

　　宫子羽轻笑一声，大殿中陡然安静下来。

　　宫紫商还攀在金繁身上，不知道说什么，眼泪掉出来了。金繁用帕子替她拭泪，看着宫子羽，就像是看到了当年初见时的爱哭鬼小豆丁。

　　“怎么都不说话了？我又没有受什么伤，身体好着呢。宫门大获全胜，该高兴才是。”宫子羽抱着刀，坐回执刃的位子上，挺直了腰杆，真正成长成了宫门的执刃。

　　只是这揠苗助长终究淬了骨，见了血，伤了赤子心。

　　雪长老与花长老对视一眼，决定开始谈正事，问话宫临徵：“此次蛊虫迎敌一事，徵宫可有什么话要说？”

　　宫远徵正欲开口替妹妹揽下这锅，宫临徵覆上右手伤口，面色平淡又冷静：“临徵无话可说。”

　　花公子给他爹使眼色使得眼都要抽抽了，雪重子雪公子二人也眼巴巴地看着雪长老，满是求情的意味。

　　宫子羽看得好笑，咳了声：“长老们明鉴，此事怪我，我早已知晓，也是我示意临徵妹妹不要上报长老院，为的便是在此次大战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无锋失手、有来无回，长老们若要追责，便罚我吧。”

　　他走下执刃之位，跪在堂下。

　　宫远徵心里五味杂陈，倒是一声不吭地别扭地跟着他一起跪下：“长老们明鉴，此事我也有份，让妹妹隐瞒不报一事，是我的主意，与执刃无关。”

　　宫临徵抬眸定定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宫尚角心有所感，执起她的手，二人起身也一同跪下。宫紫商拉着金繁也跪在后面。

　　“长老们明鉴，此事是我的主意……”

　　“长老们明鉴，此事我也参与了……”

　　“我也是知情者……”

　　“长老们……”

　　底下乌压压跪了一群人，月长老喜提第二次跪同事，花公子苦着脸不敢抬头看他爹，雪重子雪公子闷不吭声地加入了跪长老大队。

　　上座的雪长老花长老眼皮子直跳，花长老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暴脾气，硬生生把反了你们了的咆哮咽回去，冲雪长老使了个眼色：你来！

　　雪长老胡须微动，拢了拢手，一贯温和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两个老家伙只是问问情况，又不是来问罪的，你们这样做，让我们很难办啊……”

　　所有人沉默了，面面相觑，但无人站起来，依旧跪着。

　　气氛凝滞又诡异，雪长老一不小心揪掉了自己一根胡须，面色扭曲一瞬，只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