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摇荷花,一滴剔透露珠在摇晃中落入水塘,泛开数轮皎白。
宫临徵歇息好了,指挥着众人将宫唤羽埋回去,美其名曰:体面。
宫紫商看着手中的铁锹,又看着面前的坟地,抖得像个筛子:“临徵妹妹……”她咽了口唾沫,可怜兮兮地惨叫,“我爹要是知道我半夜不跪祠堂来挖祖坟,我会被打成过年桌上的猪头的,那么肿,那么大。”
“我真的不行,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干不动挖坟的活儿的。”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眼睛瞟啊瞟的试图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刚准备悄咪咪跑路,却被金繁一把抓住衣领扯了回来。
“哎?哎!金繁,我警告你,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对我,既然你这么对我,那我只好——”宫紫商扭曲着身体,硬生生将自己转进了金繁怀里,夹着娇滴滴的声音,“投怀送抱~”
宫远徵翻了个白眼,宫子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俩,雪公子已经乐呵呵地挥铲了,雪重子仗着自己是小孩子,溜到一边光明正大地监工(玩土bushi)。
宫临徵被宫尚角搂在怀里,二人共用一个大氅,她美滋滋地把玩着宫尚角的大手,好心提醒宫紫商:“紫商姐姐。”
“哎~”宫紫商兴奋地迎难(男)而上,百忙之中抽空回应着宫临徵。
“金繁是为什么被罚来跪祠堂来着?还没有人告诉我原因呢。”
宫远徵抱臂看好戏中。
宫紫商手一顿,面色一正,一下子就把粘人的金繁推开了,扛着铁锹埋头就挖:“为了我亲爱的临徵妹妹,我宫紫商义不容辞!”
“姐……”宫子羽欲言又止。
“干什么?没看到我忙着呢吗?!”她头也不抬地低吼。
“你挖错了。”他用脚点点自己这边的土地,笑得尴尬又不失礼貌,“这边才对。”
“哦,哦~哦!”宫紫商飞快地将自己刚挖的坑填好,蹦上去踩了踩,换个地方雄赳赳气昂昂地重新开挖,“看我干什么?挖啊!”
宫紫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就追不上我。
雪公子一直没管他们几人之间的纷纷扰扰,独自一人挖坟挖得很开心。
所以在宫紫商这一大战力加入之前,认真做事的只有雪公子一人罢了。
空棺椁被掀开,宫子羽抱着宫唤羽的尸体将他放进去,细致地理好他的遗容,出神地想着什么。
金繁和宫紫商担忧地望着他。
但他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亲手将棺椁合上后,转向宫临徵问:“临徵妹妹,能不能留我姨娘一命?”
宫临徵笑而不语,宫远徵冷哼了声:“蠢货!妇人之仁。”
宫紫商也想说些什么,被金繁拉住,金繁摇了摇头。
“宫子羽,你今晚的所作所为让我们刮目相看,但还不够。”宫尚角肃着脸看着他,像是座沉默的青山,“雾姬夫人就是无名,月长老是被她所杀,你告诉我,即便如此,你还要保她吗?”
宫子羽脑中轰鸣一声,今夜的消息量一波接一波地冲击他,他被揠苗助长般拉扯着向上拔高,一时间只觉得头重脚轻。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身边究竟还有什么阴谋诡计、魑魅魍魉?
宫远徵看他脸色不对,上前几步在后用手撑住他:“就你这体质,可别晕了,我哥还等你回话呢。”
宫子羽眼前一片黑,耳鸣阵阵,喘着粗气:“我……”他喉结动了动,“我……”
“可以哦。”清脆的声音响起。
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在宫临徵身上。
宫临徵点点下巴,声音轻快:“我可以先留她一命。”
“毕竟我们与无锋之间还有场硬仗要打,雾姬夫人养育你多年,我相信她会很乐意奉献出自己的性命,誓死保护你的。”
宫临徵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往宫尚角暖和的怀里又缩了缩。
有些散乱的头发轻轻笼着她如烟似画的面容,一双温润的眸子里闪着湿漉漉的泪光,像江南烟雨笼罩下的小小湖泊。
众人一时失语。
“子羽哥哥,你的善良心软是好事,可你活得通透心却不硬,这将是你人生路上痛苦的源泉。你当善良且有力量,越是善良的人,底线越要高一点,才不会至于纵容他人,宫门的下人们是,无锋也是。”
“善良过了头就是缺心眼,忍让过了头就成了软弱,你瞧,无锋不就把我们宫门当软柿子捏了?”
宫临徵歪头浅笑,既是在笑宫门的闭门造车、自食其果,也是在笑无锋的自不量力、时日无多。
宫紫商抖了抖,悄悄地凑到金繁耳畔小声说:“临徵妹妹明明在笑,我怎么觉得她非常生气?”
雪重子垂眸,她在哀宫门之不幸,也在怒宫门之避世不争。
宫子羽沉吟片刻,哑声道:“我明白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我一定会尽快通过三域试炼,成为真正的、大家都认可的执刃。”
宫远徵不知何时已经站回了宫尚角的身旁,三兄妹或抱臂,或浅笑,或冷峻,宫紫商与金繁站在一处,雪重子与雪公子也注视着眼前这位早已许下诺言的少年,云雀还在调养着伤势。
“那就,祝君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