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喧闹像一层厚重的膜,包裹着即将上台的每个人。慈艳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古筝横在膝头,做着最后一次音准调试。指尖抚过二十一根弦,泠泠之声如流水,是她紧张时安抚自己的方式。
还有两个节目就到她了。
手指滑到第十弦——这根弦负责《雪山春晓》中段一个关键的泛音——触感不对。
慈艳的心猛地一沉。
她凑近细看,琴弦在中段靠近岳山的地方,有一处极细微的磨损,颜色比周围暗淡。不是自然使用痕迹,更像被什么刻意刮蹭过,勉强维持着连接,但稍用力必断。
刘忆“怎么了”
刘忆拿着流程单过来,敏锐地察觉她神色不对。
慈艳“弦可能有问题。”
慈艳声音很轻,指尖不敢再碰那根弦。心脏在胸腔里急促跳动,不是害怕上台,而是一种冰冷的愤怒——是谁?为什么?
刘忆蹲下,眼睛锐利地扫过琴弦:
刘忆“人为损伤。根据磨损角度和力度推测,是在搬运或存放时被尖锐物划过。”
她抬头看慈艳
刘忆“备用弦?”
慈艳“在家。”
慈艳闭了闭眼。她怎么可能把备用的琴弦带来学校?母亲本就反对她弹琴,更不会让她多带一套弦。
“用我的!”旁边一个同样表演民乐的女生探头,但她的筝是二十一弦新制式,弦的规格与慈艳的老筝不同,无法通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前台传来掌声,意味着又有一个节目结束。下一个是相声,再下一个,就是她。
慈艳盯着那根将断未断的弦。脑子飞速转动:如果硬弹,弦断在台上是事故;如果临时改曲子,避开这根弦……可《雪山春晓》的旋律早已刻入肌肉记忆,临时改动几乎不可能完美。
就在她几乎要做出最坏打算——上台,赌一把——时,一个略显局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孙子沥“慈艳同学?”
是孙子沥。他穿着不太合身的演出服(他们班出了一个合唱节目),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像是跑过来的。他的目光落在古筝上,又飞快地移开,不敢与慈艳对视太久。
孙子沥“我……我刚才在那边,好像听到你说琴弦……”
他语速有点快,带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急切,
孙子沥“音乐教室!音乐教室柜子里,我记得有备用琴!上学期期末文艺部清点物资,我帮老师搬东西时看到的,是老筝,应该和你这个差不多!”
慈艳一愣。
孙子沥的脸微微涨红,手无意识地攥着衣角
孙子沥“我、我跑得快,我去拿!应该来得及!”
说完,他根本不等慈艳回应,转身就挤出嘈杂的后台,身影消失在通往教学楼的侧门。
刘忆“根据教学楼到礼堂的距离及孙子沥的体能数据推算,往返最快需要六分三十秒。相声节目预计时长八分钟。”
慈艳没说话。她看着孙子沥消失的方向,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想起便利店雪夜他瑟缩的样子,想起他母亲指甲缝里的煤灰,想起自己偷偷塞进破袄补丁里的五百块钱。也想起论坛上那些污言秽语,想起他最终举着道歉信站在雪地里的模样。
时间在焦虑中变得粘稠。前台相声的包袱似乎响了,传来阵阵笑声,每一声笑都像在催命。
四分五十秒。
后台入口一阵骚动,孙子沥像颗炮弹一样冲了回来,怀里紧紧抱着一床深紫色的琴囊,跑得气喘吁吁,额头汗湿了一片。他径直冲到慈艳面前,小心地将琴囊放下。
孙子沥“快看看……行不行?”
他喘着气,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她。
慈艳迅速解开琴囊。里面是一床略显陈旧但保养得不错的二十一弦古筝,品牌型号与她的虽不完全相同,但足以应急。她快速试了几个音,音准基本没问题,音色略沉,但用于演奏足够了。
慈艳“可以”
她抬头,对孙子沥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慈艳“太谢谢你了,孙子沥。真的帮大忙了。”
孙子沥的脸更红了,他慌忙摆手,声音低了下去:
孙子沥“没、没什么……应该的。”
你之前……也帮过我家。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刘忆已经利落地帮慈艳把她的筝移开,换上了这床备用筝。慈艳调试了几个微调音柱,深吸一口气,对孙子沥再次郑重道谢:
慈艳“谢谢。没有你,我今天可能就搞砸了。”
孙子沥“不会的”
孙子沥忽然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孙子沥“你弹得很好。之前……音乐课听过。”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匆匆说了句“我去准备我们班节目了”,便低头快步走开了。
慈艳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有些单薄,却似乎比雪夜那时,挺直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