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晓出。
“隐疾,你要走啊?”少年弱弱的说。
“嗯,这些时日多谢了。有缘自会相见。”
白秋安望着那墨色的身影,在眼前越来越小。
最后,只剩白秋安在风中望着,望那曲折的山路。
心中不免失落,自从那天在山下采药,将他救回来,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深山中,至少不是他孤身一人了。
哪怕他知道那天找面具的时候,自己差点命丧黄泉,但,至少不是自己一人啊。
明明,已经习惯独自一人承担一切,在风中独立了。
但,却总妄想着依靠着什么。
妄想啊。
自己隐居,放着一身好医术,无数身边的人劝他,但自己终究还是逃避了。
没有家人,没有知己,没有,重要的人。
心中无念,那就走吧。
那些所谓的朋友,只看到了他的名号和医术,还有满洛阳的名声,家喻户晓的名医,多光彩照人啊。
可是,何人能看见他眼底的孤独与寂寥。
那叫隐疾的人,他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样的灵魂,虽然不言不语,但此时无声胜有声,早就心里神会了,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今日一别,大概不会再见了,世上哪有那么多有缘人。
白秋安转身离去,只有风相伴。
如此,亦好。
通往边关的路上,黄沙漫天,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一路车马,缓缓前行。
“咳咳,咳咳。”杜景熙睁开眼。
“将军,你终于醒了。”
小嗣赶忙扶杜景熙起来。
眼前逐渐清晰起来,杜景熙看了一眼小嗣,脑中依旧是三天前渡隐山抓刺客的事。
转了转脖颈,不觉腹上阵痛,下意识的捂住了伤口。
小嗣赶忙询问:“将军,你没事吧,一路颠簸,怕是伤口有些裂了。”随着欲张口停住马车。
“无妨。”杜景熙挡下小嗣,“现已快到边关了吧。”杜景熙看着马车里的浅浅黄色沙粒,时不时风掀起帘子,帘外景观,估计杜景熙一辈子都忘不了。
沙漠,一个个沙丘连绵着,只有风声,只有风将沙粒吹向一个又一个沙丘,万年,亦如此。
没有人烟,毫无生机,只有望不到边的沙,天上亦是如此,如身处黄泉彼岸,似归途,似不甘,似那万年历史,颗颗飘向本不属于它的地方。
在这里,沙漠,是神。
死神,或孕育生命的神,都在一念之间。
这里,只有强者能生存。
“咳咳,咳咳咳。”一阵猛咳,竟有几滴血从唇边落下来,殷红。
“将军,将军,您没事吧?将军,对,对了,帘子,帘子。”小嗣一把拉下了飞舞已久的帘子,低头担忧地看着杜景熙。
眼前壮景,忽然消散,杜景熙索性闭上眼,不再想其他的事。
“哐——”马车猛地停下,杜景熙一下子撞在了马车壁上,脑袋嗡嗡响,只听得马叫嘶啼。
血,在靠近。
没有靠在马车上的小嗣,被突然晃下了车,滚下了沙丘,眼前一黑。
杜景熙良久才恍然如梦似的,跳下了马车,颤颤巍巍。
血。
脑中忽然警铃大作,像钟鸣,嗡响着。
荒白的沙漠,血是它唯一的颜色。
杜景熙脚下,是这次随他入边关的所有侍卫,红色,像是他们的墓碑。
“祁青,祁青,快醒醒!”杜景熙半跪着拉起一个被鲜血染红的少年。
胸襟,早已在这荒漠中,凉透了,被风干的血,还有些许腥味。
杜景熙认命般放下少年,他脑中在无数遍重复着少年的那句话,“将军,等到了边关,我一定要大显身手,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嘿嘿。”少年调皮的笑着,严重满是期待。
“说好要大显身手的呢,还没到边关啊!你怎么反悔了?啊?”
风将杜景熙的嘶吼淹没了。
痛,很痛。
在这茫茫沙漠中跪着,身上的铠甲,早已失去了色彩。
他,能怎么办?
脑中清醒了许多,刚欲起身,一把剑,架在了后颈。
反抗,打倒。
他不可能认命。
反手挑起剑,左手抽出刀刃欲反击,只留残光在沙粒中旋转翻腾。
对方缺一脚踢掉了杜景熙手中的刀,能站起身反抗,早已费尽了杜景熙所有的力气,胸口处的伤早已崩裂,血浸染着衣襟。
杜景熙看清了眼前人,一身匈奴的衣服,黄沙中,那脸竟和自己相似。
剑顺着杜景熙的脖子滑到了下颌,抬剑,杜景熙被迫抬起头,心中不知有什么,愤怒,悲愤,绝望,就在几盏茶的功夫,击破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血泪,顺着眼角留下来,只有恨意。
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却像是不愿低头,硬撑着,这是他作为人的最后一丝秉性。
不屈。
他不知道自己坚持多久,只听到风声。他回忆了一遍又一遍心中人的背影,这辈子不能再见了,真的好可惜啊。
他倒下了,但,好像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他在最后一刻看到了自己的脸,但,好像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