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4）

许沁的日子过得越发拮据了。他们家的咸菜，从一天三顿，一人一包，变成了一天一顿，两人一包。自从许沁的工资大幅下降，宋焰就没给过她好脸色。本来还能吃上几次馒头改善一下伙食，现在连馒头也要省着吃了。当然，许沁省下来的馒头大都进了宋焰肚子里。一天才能吃上一包的咸菜也被宋焰吃了个干净，许沁只能舔舔袋子口。就像她当初啃宋焰吃剩的鸡骨头一样。

  时间长了，许沁从小被娇生惯养的毛病一览无余，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也不太有同理心。宋焰每天黑着一张脸，对许沁不闻不问，吃完饭就走。没人收拾碗筷，家里很快充斥着腐败的气息。许沁有些受不了了，她不愿宋焰这样对她。也许是因为钱不够了，她这样想。最终，在经过几次思想斗争之后，她决定去找孟宴臣要钱。

  她找到孟宴臣的公司，不曾想孟宴臣在外办公并不在公司。她只好来到孟家的大院前，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保安，年轻的小伙子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面黄肌瘦，头发凌乱的女人。她身上穿着早已过时的衣服，鞋子看着很贵，但已经开裂。他问:“请问你找谁呀？”许沁愣了，小一年不见，家里的保安都不认识了她吗？她昂起头:“我是许沁。孟宴臣的妹妹。我来找我哥，还需要经过你的允许吗？”保安皱眉，他知道养女许沁的事情，可孟家已经和她断绝往来，他也不敢擅自放人进去，只好让人去找孟宴臣。很快，孟宴臣电话打来:“让她进来吧。”

  许沁一溜烟的从门缝中钻了过来，走之前还不忘狠狠瞪了保安一眼。

  刚一踏进客厅，许沁就听见了阵阵欢声笑语。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孟父、孟母、孟宴臣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坐在客厅正聊的开心。那年轻女人容貌昳丽，气质温婉，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穿着低调奢华不失典雅。她和孟宴臣坐在一张沙发上，宛如一对璧人。特别是孟宴臣看着她时眼里的盈盈笑意，许沁只觉得气的浑身发抖:明明是她的哥哥，她的家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外人这么亲热？

  我听见了门响，抬起头却看见了许沁。她变化很大，已不复先前在医院的光鲜亮丽。此时的她看上去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生活困苦的家庭主妇。想到她可能是来找孟家人的。我冲她笑着点点头，起身说:“我去花园转转，你们先聊。”孟宴臣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重新坐下:“没关系，我们继续聊。”我愕然的看着他，孟父孟母冲我安抚似的点点头，没有给许沁一个眼神。

  房间的气压低了下来，窗外也起了风。已是秋天，风卷残叶打在窗户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残阳如血，火红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

  许沁站在原地，紧咬着嘴唇。孟家人怎么可以就这样忽视她!她之前是孟家的掌上明珠呀!她一个箭步冲到江揽月面前，指着她鼻子:“都是你!都是你勾引我哥哥对不对!”我怒从心中来，却不想她仔细瞧了瞧我，转而又嚣张大笑:“你不是那天的病人吗？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那天看上了我哥，才费尽心机给自己坐在这里的机会!像你这样的伪君子我见多了!”她转向孟父孟母:“好啊!这还不到一年，你们就已经向着外人了!她有什么好!能让你们这样维护!我算看明白了，你们一个个的都虚伪至极!根本就没有真心爱过我!我只不过是你们用完就抛弃的棋子而已!”看着面前大吼大叫状若发癫的许沁，我刚想开口，孟宴臣已经起身挡在我面前。我从未见他这么生气。一双幽深如潭的黑眸透着一丝寒意。若有若无的男性气息笼罩着我。低沉有力的男性嗓音在我耳边响起:“许沁!你太过分了!这是江家大小姐江揽月，年长于你，你应该叫她姐姐才是!她是我的好朋友，容不得旁人半点诋毁!你还敢对爸妈发火!反了天了!”孟宴臣站在那里，我只能看到他宽阔的后背，劲瘦的腰部，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霸道及与生俱来的冷傲的气息，双手握拳，手臂青筋凸起，像是极力遏制自己的喷薄而出的愤怒。

  窗外的风刮得更猛烈了，天色已完全暗下来。窗隙被吹的发出呜呜的声响，好似无数鬼魅的哀鸣。

  许沁脸憋的涨红，她气鼓鼓的一跺脚，也不提钱的事情，转身离开了。她可算是看清了孟家的势利，却没有反思自己的行为。

  客厅里一片寂静，孟宴臣还站在我身前，宽广的胸膛急促的起伏着。孟母也沉着脸色:“月月，对不起，实在让你看笑话了。邀请你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是我们以前对许沁的教育无方了。”我的情绪也不是很好，但我知道这件事情与孟家人无关，是许沁太过骄横恶心。只是点点头，走出了屋门。

  “揽月!”在我超过孟宴臣的那一瞬间，他大喊了我一声，紧接着追随我出来:“对不起，让你生气了，还白受侮辱。我会和许沁解释清楚的，也会让她和你道歉。对不起，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我回过头，刚才还怒气冲冲的霸道男人此刻在我面前低垂了眉眼，一双小狗眼透过金丝眼镜无辜又湿漉漉的看着我。月光倾泻如水，流在他的肩头，给他英俊的侧脸镀上一层光洁的银辉。我拉了拉他的手，示意原谅了他。

  孟宴臣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但额间仍有一丝化不开的愁绪。我知道他不想再让许沁骚扰我，一股暖流涌荡在心间。我柔声问:“要不要去我家喝点东西放松一下？”孟宴臣抬眼看着我，眼里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温柔:“好。”

  我自己的家里有一个单独的清吧。我邀请孟宴臣进了门，脱下了黑色西装，穿着白衬衣的他更显禁欲。我移开视线，拿出叮叮当当的杯子开始调酒。

  灯光昏暗，看不清孟宴臣的脸色。音响里放着舒缓柔和的蓝调音乐。我专注的调着酒。一双大手突然过来，帮我理好了耳边的碎发。我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孟宴臣幽深似海的眼眸，那里面清晰的映出我的身影。我脸颊发热。感受到我的注视，孟宴臣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昏暗的灯光为他唇边的笑容打了很好的掩护。暧昧的音乐环绕在四周，似乎有什么人的心境不一样了。

  我打破尴尬，率先开口:“这杯酒很快就好了。这个小清吧很少有人进来，除了我闺蜜和父母，大概也就是你了。”孟宴臣挑挑眉，饶有兴致的开口:“我们江大小姐，没有谈过恋爱吗？”我一顿，接着手上捣冰力度加重:“有过。但那个男人纯属是我瞎了眼才看上。”看着被江揽月砸冰力度震得晃晃悠悠的瓶瓶罐罐，孟宴臣哑然失笑:“我有过一段很隐秘的感情。但现在看来，是我当时被猪油蒙了心。从这点来看，我们倒是很相似。”

  我嘟着嘴不满的回复:“谁愿意在糟糕的感情经历上相似。”孟宴臣只觉得眼前娇小的女孩子可爱至极，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几杯酒下肚，我有些微醺，和孟宴臣的话匣子也打开了，我絮絮叨叨，诉说着那段灰暗的感情经历:“我好像在看书看的太久了，在感情上一板一眼，是不是很无趣啊？”话刚说完，我又自嘲地笑笑:“算了，和你说这个干什么。我真傻。”孟宴臣敛下眼角，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才讲起了他对许沁的感情。在那个夜晚，我们不知道对着对方说了多少知心话。我醉意朦胧，记忆里最后的景象是孟宴臣一张一合的嘴。头沉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碰到的不是坚硬冰冷的大理石桌面，而是一只触感温暖的手。我满足的蹭蹭，接着昏睡过去。

  孟宴臣看着手里女孩的美丽容颜，笑了笑。接着他抱起已经熟睡的女孩进入了卧室，把女孩安顿好以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躺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他摘了眼镜，也许是喝的有些上头，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揉了揉眼，他放纵自己在漆黑的夜里慢慢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