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长刀划过脚下青砖,发出刺耳的咯兹声,严三兴心情沉重地走在去赴约的路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左谦之于他有教养之恩,尽管教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毕竟免了他流落街头之苦。
而尹繁星于他而言,是唯一的朋友,也是他藏在内心最柔软深处的一点不可言说。
严三兴知道,他是不可能对尹繁星下杀手的,所以走出布防官府邸的大门时,这个任务就注定以失败告终。
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一次若再空手而归,左家等待他的,就是必死的结局。
严三兴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但他仍旧来的,在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之后,严三兴唯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见她一面。
再去看看她吧,严三兴想,能不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不重要,他想先和她一起看看今晚的月亮。
但,这个愿望终究还是变成了梦幻泡影,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在虚幻中消散了。
距离南街口只有几步之遥时,严三兴停了下来,看看怀表,已经快到他和尹繁星约定的时间了。
他放下了手上的刀,金属坠地的声音格外清脆。
借着巷口影影绰绰的灯光,严三兴将自己的衣着整理一番,今日他特地穿了件新衣服,尹繁星还没有见他穿过呢。
走出这条巷子,他就能看见长街的入口,他们约好了在街口的牌坊门下见面。他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已经能看见牌坊右侧的石墩一脚。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往前走了一步。
再往前一步,他就能走进上元灯节绚烂的灯光中,但,只差一步。
子弹悄无声息而毫不留情地从背后打入心脏,卡在了一根肋骨上,没能贯穿出去。
温热的血汹涌地从伤处渗出来,但他今日穿的是黑衣,所以看不大出来。
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严三兴看见左谦之从阴影中走出来,手里拿着黑色的枪,刚刚那颗子弹,就是从那支黑压压的枪口里射出来的。
左谦之阿兴,这些年,也辛苦你了。
左谦之好好睡吧。
接住摇摇欲坠的身躯,左谦之竟然面带慈爱地扶着他靠墙坐下,丝毫不在意衣服上沾满血迹。
左谦之还在笑着,那笑容落在严三兴眼中却如厉鬼如恶獠,他嘶哑着喉咙,想要发出声音,他想让尹繁星快跑,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左谦之乖孩子,睡吧。
左谦之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严三兴,见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双眼中却还凝聚着不甘和怨恨,冷哼一声:
左谦之一条不听话的狗而已,又能翻起什么浪花呢。
左谦之张启山他们到哪儿了?
他扭头看向身后跟着的人,冷冷地问。
龙套回钧座,他们得到了消息,此刻想必已经往这里赶来了。
左谦之别让他们得逞得太容易,好好陪他们玩一玩。
龙套是。
那人领命而去,带着人去和追兵周旋。
今夜,万家灯火璀璨的团圆之日,注定是有些人的不眠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