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醒来之后,难以言说的疼痛席卷而来。
林星落手指尖还泛着电击过后的酥麻,被束缚的手腕和脚踝因为挣扎已经被磨破的很厉害,火辣辣的疼着。
面前摆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意气风发,眉眼俊朗,薄唇轻勾着,玩世不恭的感觉扑面而来。
可林星落不愿多看一眼那张照片,痛苦的闭上眼睛。
但这也无法挡住晏祁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的脸。
“今天先到这吧。”黄敛伸了个懒腰,“你带他回去好好休息,记得给他抹药,明天早上准时来。”
“这个方法有用么?”韩楠轲狐疑道。
“这是戒同所公认戒同的最佳选择。”
韩楠轲在黄敛鄙视的注视中给林星落松拷,座椅上的人直挺挺地倒了下来,浑身都是软的。
——他又昏过去了。
韩楠轲打横抱起他往外走,快要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被黄敛叫住了。
“他到底是谁?”黄敛摘下眼镜,轻声问:“你们真是一群疯子,居然敢在晏家手里抢人。”
韩楠轲忍俊不禁,眼神阴翳:“在利益面前,家族地位算什么?”
说罢,他不再停留,哼着小调走了。
晏祁躺在冷冰冰的床上,这时天已经黑了,也差不多到了睡觉的时候。
他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要把他和韩笙安排在一间房,中间就隔着个玻璃。
“晏先生,聊个天吧,我觉得挺无聊的。”韩笙百无聊赖道。
“还有心情聊天?”他嗤笑一声,突然支楞起身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正好,我有件事想问一下韩小姐。”
“您说。”
晏祁恰到好处的托着下巴轻皱着眉,俨然一副思考的样子:“我之前在帮许清整理她的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张图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记录鞭刑的一张照片。”
韩笙脸色微微变了变。
“韩家很早就以家法森严出名,无论是家里的下人管家还是嫡出子女一旦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免不了都会被抽上几鞭子。”他终于说完了这段话,随后问,“那张照片上是许清早些年在你们家做采访时拿到的,上面一个小男孩的背,他的背上有三条疤——”
“如果你能想起来的话能告诉为什么他会被抽么?或者你也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样严重的错误,能把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的背打得血肉模糊么?”
韩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觉得他这话里哪里有些不对,但找不到理由来怀疑。
当听到“三条疤”、“不到十岁”这些关键词时,她脑海中下意识地搜寻到了九年前九月的某一天。
那年她刚好十八岁,作为韩家大小姐,成人礼办的轰动全市。
她还记得那天是她第一次见到晏祁,男孩笑的眉眼舒展,亲手把自己家准备的礼物送给她。
美好的画面转瞬即逝,她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变成了压抑无比的禁闭室。
自己的手上拿着一把黑色的皮鞭,又重又快的抽在了面前背对着她,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泣不成声的男孩身上。
“你这恶心的家伙!为什么跑出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的响了起来,带着暴怒中的颤抖,嘶哑又响亮。
她想起来了。
那天这个小贱人因为嘴馋没忍住溜进宴会里想要吃口她那美味无比的蛋糕,被她看到了。
当时她并没有及时的抓住他,因为她看见晏祁给那个小孩切了一块蛋糕,丝毫不嫌弃的搓了搓他的头。
小孩眼神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带着惊慌与试探,像是从没遇见过晏祁这种人似的,犹豫了很久才把蛋糕吃下去。
十七岁的晏祁还没完全长开,他温柔含蓄,仿佛就连从泥坑里出来带着全身恶臭都能面不改色的相待一样。
莫名其妙的怒气直冲脑门,当天晚上她就把那小贱人抓了回来,狠狠地打了一顿,来发泄她那和自己弟弟韩楠轲一样变态的施虐心理。
毕竟谁让那个小孩是林星落呢?
“……韩小姐?”
晏祁的声音在耳边模模糊糊响起,把韩笙唤回了神。
她掩饰性的“唔”了一声,轻声道:“我有点印象,但具体是因为什么我可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意料之内。
“比如破坏重要场合或者是真的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么就会受到鞭刑。”韩笙正色道,“您说得这张照片我确实真的只有印象了,但我清楚地记得这件事的恶劣程度是我刚刚举例的那一句——两者都有。”
晏祁微微摊手:“是么,那我没什么好问的了。”
韩笙也没想到他的问题这么快就结束了,不经愣了一下,随后开口道:“那我可以问晏先生一些问题么?”
对方点了点头。
“……话说出来可能有些冒昧,但我还是好奇。”她铺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问:“晏先生和许清小姐解除婚约之后,有伴侣么?”
晏祁背对着月光,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在无止境的沉默和等待的煎熬中他终于开口了。
“有,回国就和他结婚。”
韩笙如同被雷劈了一般久久说不出话来,再服帖的妆容经过了一天的折腾也变得憔悴不适起来。
“不…晏……”
刚吐出两个音节,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韩笙干涩地笑了笑,心中暴怒只增不减。
“我并不觉得韩小姐不知道我有伴侣,因为我这几天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晏祁似乎感觉很有意思,“不过即使我表现得这么明显,我又觉得韩小姐在我面前有些过分刻意的刷存在感。”
这话毫不留情面,仿佛就在这小小房间内,晏祁要毫不犹豫的撕破脸。
韩笙甚至没来得及想出措辞来反驳晏祁,就被对方的一句话噎了回去。
他带着笑意的眼神紧盯着韩笙的眼睛:“还有啊……韩小姐能不能解释一下你的笔记本电脑的壁纸为什么是我?”
“哦,别误会,我没有随便偷看别人电脑的癖好,是那天你给我看文件的时候恰巧就是桌面。”
韩笙指甲嵌入了掌心,脑袋嗡嗡的。
“……我不知道那是您,”她有些尖锐道,“我的壁纸每天都是自己刷新的……”
“是么?”晏祁笑道,“那你的壁纸能刷新到我,也挺厉害呢。”
他没在继续问下去,语气轻松:“时间不早了,快睡吧,明天就要打官司了,留点精力。”
韩笙没有再说话,晏祁也没等她的回答。
翌日清晨。
李若白提着公务包来接晏祁,脸色很不好看。
“老板……”
晏祁抬了抬手:“他们呢?”
“这次是二老板来的,家主和夫人还在国内忙事情。您这件事一出之后传入了国内,现在有很多企业想趁机打击公司……”李若白急匆匆地道,面色更加焦急了,“而且这几天我查到了一些事。”
“林星落也知道了?”
“不是!您先听我说啊!”他难得的想要堵住自家老板的嘴,“韩家给我们设了一个套,您的方案是转手韩家再发给Gruss公司的。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去找田林小姐要了转手之后的方案。”
“之后我又去比对合同上的指纹,确定了指纹就是韩笙小姐的,所以这件事韩家早就知道了!”
晏祁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早有预料。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李若白咽了咽口水,几乎是费力的说:“林先生他…”
晏祁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下。
紧接着,他听见了李若白说:
“林先生……失踪了。”
…………这是哪?
林星落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眼前一会黑一会白,他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睁开了一只眼。
“醒了?吃药。”
是谁?
他在朦胧中感觉自己的头被托了起来,腥苦涩麻的液体顺着口腔流了下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舌头往外顶了顶。
“咳咳咳咳!!”
林星落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打飞药碗。
药碗混着汤药撒了一地,眼前的面孔慢慢变得清晰,随后他瞳孔猛地一缩。
“何…何沉?”他声音小声又嘶哑,带着些许颤抖。
他怎么在这?!
何沉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他的嘴,然后才用另一张纸蹭去了溅在他眼镜上的液体,干净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他没有说话,松开手退了两步。林星落刚想开口,就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别说话。
“怎么回事?”下一秒韩楠轲很暴躁的推开了门,非常不耐烦。
“他呛了一下,我没拿稳,碎了。”何沉推了推眼镜,“他现在还很虚弱,需要静养。”
韩楠轲不以为意,下了逐客令:“没事就走。”
“我需要再给他上一次药膏,请你先出去。”
“用不着,我帮他就行。”
何沉一哂,目光有些阴沉:“你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韩二少噎了噎,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摔门出去了。
何沉拿出一个小盒子,将林星落翻了身,边往他身上涂药膏,边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怕,我是来给你说点事儿的。”
林星落微微清醒过来。
“前天上午阿清接到了晏祁的电话,让她去找你。你之前跟他说过你回家了,但阿清调查过你的社会背景以后,发现你的那个‘家’是假的。中间经历的一些事……总之他知道你的原生家庭是韩家了。”
“我和韩家有些利益关系,韩楠轲信得过我,昨天晏祁想让我想着办法来这里看看你,结果当天下午韩楠轲就让我来这里治疗伤者,没想到我连问都不用问就顺理成章的见到你了。”
林星落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晏祁被卷进一场官司,暂时没法回来,他的手机也被收走了。本来我想着直接报警把你救出来,但是……”何沉把声音压的更低了,“我太了解韩楠轲了,既然我能想到报警,他就能想到什么样的退路,到时候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林星落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半晌后贴在何沉耳边说了一大段话
何沉简直听的瞳孔地震,急切的开口:“不行!太冒险了!”
“万事……开头难,先试再说。”他呼了口气,“请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晏……先生。”
林星落冲他勉强的笑了笑,何沉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最终也不再说什么。快速的把药膏涂完之后,他朗声对门外道:“行了,进来吧。”
林星落紧盯着韩楠轲推门进来的动作,他的眼眸中,竟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