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中元（补）

“七月半，鬼门开。”门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边走边敲着锣喊着，鬼们一个个捂着耳朵，愤怒喊叫着:“喂，别敲了，耳朵要被震聋了！”“鬼也有耳朵好吗？”“你这属于扰民，我要举报你去领赏！”混乱的男人声中夹杂着一个稚嫩可爱的女童声:“凄雪哥哥，今日中元节，你不回去看看吗？”那个女童拉了拉旁边男子的衣袖，问道。那男子温和的冲着那孩子笑了一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也好。你跟刘姨说一声，我中午就不过去做客了，替我谢过你娘。”

“好！”那女孩笑着向凄雪鞠了一躬，随后往家的方向跑去。“跑慢些！”凄雪望着她早已不见的背影无奈叹气，随后回房换了身原来常穿的雾蓝色长袍，前往了那个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地方。

不知道他……在凡界可安否。这几天他心里很不踏实，早想下去看看，但因为鬼界有规矩不能前往，他再心急也无能为力。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穿过一条条新修的宽敞街道，终于来到了高墙处，朱红色的墙壁威严的立在那里，压的人喘不过气。凄雪直接穿过墙壁，向紫禁城最深处走去，直到看见“思雪殿”三字才停住脚步，走了进去。

院内种满了柳树与相思树，他走了很久，才看到了一扇窗，窗前有一侧坐的影子，似是在自弈。

你果然在这儿。凄雪轻笑，穿过那层墙直接来到他眼前，那人没有丝毫察觉，依旧手拿一颗棋子，久久不落下，他不像是在下棋，而是在想事情。凄雪索性坐在他的对面，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下意识的准备拿白子与他对弈，结果捞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捞到。哦，对，他已经死了。

凄雪开始打量起他来:眉眼长开了些，少了些潇洒肆意，多了些成熟稳重，身上飘飘欲仙的紫衣早已换成了黑色，凄雪有些疑惑，对着他说道，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我记得，你一向不喜黑衣。”那人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听不到。但随后他丢了棋子，靠在窗边闭目养神。

“殿下。”一个大约六十左右的公公进来行礼，“您的朱砂已经备好了。”“朱砂？你是要做口脂吗？”凄雪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嗯，拿进来吧。”燕安双目紧闭，一手揉着眉心，一手伸出等着东西被交到手中。等了许久，那边的人迟迟没有动静，燕安不耐烦的睁开眼，看着门外的公公:“公公，你想抗旨不成？”

“殿下，今日是中元。”公公低着头答到。

“中元……”燕安苦笑道:“这么个重要日子，我竟是忘了。你退下去吧，朱砂不必送了。”“是。”

他走了以后，任何节日他都不记了，因为都是他一个人，记不记都无所谓。唯一记着的，是凄雪的生辰。

“如果今天不是中元，那你想干什么？”凄雪皱着眉问他，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了似的，但那人依旧没有回应。

“燕安，你能不能对我说句话？”我想你叫我“凄雪”了，哪怕是“叶凌寒”也行。

我只想听你对我说话。

一切都是白忙活，他看不见他，自然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明明就站在他的对面，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连最简单的说句话都不行。

“罢了。”凄雪躺到他身边，小声说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最起码我还能陪在你身边。

鬼是不需要睡觉的，但凄雪靠在他的怀里，一会儿便睡着了。他梦到了从前的他们，燕安搂着他，他缠着燕安给他唱安眠曲。

“一个吻唱一句。”燕安指了指自己的脸，满脸笑意的看着他。“哼，还说我是狐狸，你也不差呀燕安公子，精打细算的，或者我应该叫你……凌狐狸？”“叶狐狸，你家狐狸是会累的，给点报酬不过分吧？”“行。”他起身往燕安脸上亲了一口，燕安心满意足地搂着他，唱着自己家乡的安眠曲，他就这样窝在他怀中，闻着隐隐的凌霄花香气入眠。

他好像睡了很久，起来时燕安已经坐到桌案前，在写着什么，旁边多了一壶酒，凄雪站起身来看他在写着什么，仔细看，是一封信，写给他的。

他写倦了，就拿起旁边的酒喝，没一会儿那壶酒边见了底。“别喝了，喝酒伤身。”凄雪皱眉对他说道。燕安信像是写完了，他起身，扶着墙沿走到榻边，躺到了榻上，他的胳膊盖着双眼，苦笑着:“凄雪，我想现在就去陪你。没有你的日子，我一刻也不想过。”“整日除了上早朝和批奏折，剩下时间都浑浑噩噩，跟傀儡没什么区别。”“我甚至想过用你的蛊来解决掉自己，但好像连你的蛊都不稀罕我。”“我时刻告诉自己要等时机，雪儿还要学习批奏折，我得教她，我现在还走不了。”燕安把胳膊从眼睛上放下，眼睛早已通红一片，他侧过头看着窗外被风吹的摇曳的柳枝，一片叶子终坚持不住，掉了下来，他望着那片叶子，喃喃道:“叶无期。无期，无期，后会无期。”“可我偏要把无期变有期。”

突然，他仿佛看到了他一般，冲着他的方向伸出手:“凄雪……”凄雪瞳孔剧缩，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他的榻旁:“我在……”他抱着燕安，肩膀不停颤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丢下……”“没关系，别哭了，好吗？”燕安试图擦掉他脸上的泪，但无济于事，“你哭我会心疼的。”“好，你也别哭了，我也会心疼的。”“你怎么能看见我？”“因为我把自己的一缕魂魄给了你。”“但你……”“无妨，只要能再见你一面就好。”

“你！不要命了吗？！”凄雪捧着他的脸，怒喊着，满眼都是心疼。“我的心是你的，我的命也是你的。”

“别仗着我比你小就一直瞒着我好吗？”“我知道，是你当初用自己的重生之术救了我。”“反噬很疼吧？”燕安抚摸他的脸，温柔说道。

“不疼。”这都不算什么。

为了你，我就算受反噬又如何？

两人相拥了好久，凄雪缓缓说道:“时间到了，我该走了。”燕安亲了亲他的额头，闭着眼睛，没有说什么，良久，他哽咽道:“你多保重。”“你也是。下次中元我再来看你。”“嗯。”

凄雪身体瞬间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了房中，燕安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心中空了一片。他终是要走的。燕安一下子瘫倒在榻上，缓缓诵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