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时疫

从客栈回南后山吴颜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真的是沈西楼？”

夜晚，吴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又成婚了，都有孩子了，嘁，还以为你能有多正经，也不过如此。”

一觉醒来，已然日上三竿。

“欸，怎么还梦到他了”，吴颜觉得这梦离谱之际，又想起沈西楼在客栈时说的话。

“正好我们此行就是去海城，到时若有机会，定登门拜访，另行报答今日吴娘子施救之恩。”

却只觉晦气，嘟囔道，“谁稀罕，千万不要有机会，也不要登门拜访。”

吴颜祈愿着，总之，回海城之后尽量躲着沈西楼就好了。

吴颜本打算过几日再走，但想想草药都采摘晾晒得差不多了，于是打算在收拾东西后就提前离开。

“这是哪来的箭？”

院门的柱子上插进一支箭，吴颜走近一看才发现上面绑着纸条，纸上的内容是：海城近日时疫爆发。

不用深思，就知道是谁在提醒她。

“真是劳烦你了”，语气似是感谢，但行为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吴颜拾着箭就扔到了柴房里，还认真思考道：“这应该能当柴火烧吧，嗳，下回来就把它烧了，怪危险的。”

说罢，便离开回海城去了。

海城乃萧、北陈、西凰三国交汇之地，人口流动频繁。

最近北陈国内战四起，难民逃至萧国海城，又因是时疫爆发的时节，海城内虽极力控制，但感染人数依然持续增加。

城门口。

“吴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小牟子这两日频繁来城门等待吴颜，今日终于等来了她。

“眼下海城难民越聚越多，朝廷的漕粮也不知何时能到。”小牟子揣着手，很是苦恼。

“那是朝廷的事，旁人左右不了，也犯不着你我担心，治病救人才是身为一个医者该做的”，吴颜护着一背篓的草药进了城门，“病坊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会的医师自是都在，但还是忙不过来，城中的医家子弟本欲去的，但秦会长说他们那些人未从千万实例中积累医术，谈不上真才实学便不让他们去了。”

“秦会长说的有理”，吴颜对秦淮的决策一向是认同的，“你先去病坊吧，我还要回趟珍康馆。”

“阿颜！你果真回来了。”

吴颜一进门就看见了苗睿溪。

“我的睿溪娘子欸，我这提前回来你都能料到。”

“自然，海城时疫这么厉害，我不信你不担心，自然是回来得快些。”

“又被你知道了”，吴颜将草药一一整理好，又问，“我没在的这段时间刘大钱没来闹事吧？”

苗睿溪撩了撩刘海，春风得意道：“有我苗睿溪在，就刘大钱，他算哪块小饼干，岂敢来造次。”

吴颜被她逗笑，后嘱咐道：“这时疫闹得厉害，你最近好好呆在府里就少出来了，最好别出来，要是染上了病，你这身子可受不住。”

“知道，多谢阿颜关心”，苗睿溪背手点头，“我可以管好自己的，我等会就回去了，也知道你担心病坊那边，快去吧。”

苗睿溪前脚刚踏入府门，后脚小姑子就前来替她戴上面纱，嘴里一直喊着：“完了完了。”

“这是怎么了。”苗睿溪越过她，才发现府里人人都戴上了面纱。

“少夫人，不好了！”丫鬟琼华急匆匆跑前来。

“好好说话，我可好得很。”

“奴婢失言”，琼华冷静下来，“是郎君不好了，烧的厉害，饭也吃不下去，人都昏过去了。”

“昨个儿我回来时，看他不还好好的吗？还吃了三大碗米饭。”

“是，但昨日傍晚郎君独自出去散步了天黑才回来，今早就这样了，奴婢想或许郎君是出去不小心碰上了染病的人，自己也染上了。”

“他人现在在哪？”

“都知道这病易传染，小的擅作主张，将郎君隔离在他院里了，夫人是否要去看看。”

“走。”

“……水、我要喝水。”

“是。”

苗睿溪和琼华踏进房门，听见里屋的说话声，明白人是醒过来了。

“高壮壮，你还好吗！？”苗睿脚步匆忙的就要上前，却被叫住了。

“是娘子啊，我没事，你就站在好了，莫要再进来了！”高二郎语气激动，他知道自家娘子还是担心自己的。

因为自己知道染了这病很难受，所以不想她也如此。

“好好好，我不进来，你好好的”，苗睿溪和琼华退了出去，“告诉高管家，通知府里所有人，昨晚但凡和郎君接触过的都一并隔离起来，等府医回来后一一检查。”

“是。”

“对了，老夫人还好吗？”

“老夫人被吓着了，这会子睡下了。”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苗睿溪才发现小姑子在院外没进去。

苗睿溪明知故问：“梅梅，怎么在这站着？”

高梅梅没回答，只是怯懦懦地问：“嫂子，阿兄他没事吧。”

苗睿溪知道小姑子关心高壮壮，却又胆小不敢自己进去看，她坦然一笑：“你阿兄好着呢，你呢，身体是否有不舒服。”

反正高梅梅不会去看，苗睿溪便不告诉她了，免得多一个人担心，但小姑子要是去问别人的话，保不齐会知道实情，这就没法了。

“我还好，谢嫂子关心，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

苗睿溪看着高梅梅离去，不禁担忧起来，小姑子面对家里人都如此腼腆，对外人岂不更甚，还能嫁得出去吗？

琼华看出苗睿溪的忧虑，开解道：“夫人何需担心梅小娘子，就算她一辈子不嫁人，咱们高家还养不起她不成？”

“倒也是”，苗睿溪浅浅笑道，“琼华，你越来越懂我了。”

琼华笑而不语，主子夸就受着，这一点毋庸置疑。

“夫人，府门外有位称自己是医者的娘子求见。”小厮前来报。

“知道了”，苗睿溪又转头问琼华，“郎君病了的事告诉府外去了？”

琼华摇头否认：“夫人没允许，下人们哪敢。”

苗睿溪沉思了一会儿，吩咐小厮道：“叫她进来吧。”

“是。”

“见过夫人。”

来人皮肤白皙，鼻梁高挑，一双丹凤眼勾人心弦，是位极美的娘子。

“夫人，她不像是海城人”，琼华在苗睿溪耳边低声说道，“但这打扮也不像是难民。”

“不知这位娘子所来为何？”苗睿溪端着当家主母的范，十分威仪。

“高二郎不是病了吗，可贵府的府医都去了病坊，我是大夫，我能治。”

苗睿溪保持警惕，思索着竟忘了追问。

琼华注意到，替苗睿溪追问道：“怎么证明，我可没听说海城有你这个大夫？”

“我到海城不到半月，娘子不识我也是情理之中，但我加入了医会，夫人派人去问问就知道是与不是了。”

入医会这件事没人敢轻易造假，苗睿溪暂且相信她是大夫了。

但苗睿溪对此依旧保持警惕，那这人的目的是什么，钱吗？

除了为钱而来苗睿溪想不到其他的，毕竟高家除了钱就没别的了。

“娘子所求什么？”

“钱。”

来人说得大声，毫无避讳，是苗睿溪意料之中。

“娘子倒是爽快。”

“自然。”

“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依慕。”

“琼华，给依慕娘子带路”，苗睿溪眉头轻挑，“去郎君院里。”

“是。”

病坊这边，吴颜一来就见到了秦淮。

“秦会长。”

“来了，跟我来吧。”秦淮带着吴颜在病坊转了一圈了解了情况，这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

大家忙碌一天都是在病坊中歇息，吴颜也没例外。

吴颜和妙仁堂的李娘子睡一间屋。

“小颜，我们医会不久前加入了个和你差不多岁数的小女娘，医术精湛和你不相上下。”

“李娘子这语气怎么还有些嫌弃。”吴颜开玩笑道。

“这么明显吗？”李娘子诧异。

吴颜嫣然一笑，点头肯定。

“但李骋李浩那扒皮兄弟俩还比起你和她谁好谁坏来了。”

“没事，我完全不在意这些的。”

“我知道，我就是听不了这些，比什么比，那小女娘完全没法和小颜你比好吧”，李娘子气得咬牙，“你是不知道，那个小女娘平日只去给那富人看病，从不在医会馆坐诊的，起时疫这几日也没见她来病坊一次，估计也是去给那些富人瞧病了，她这般区别对待，简直枉为人医，不配呆在我们医会，更气人的是秦淮什么也没说。”

“好了好了，秦会长一向是看实力，这么想来他什么也没说不也正常。”

吴颜解释着，但李娘子已经生气到面目狰狞。

吴颜只觉可爱，戳戳李娘子的脸蛋，莞尔一笑：“好了，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不早了，快睡吧。”

李娘子听着有理，心绪平静后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