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所谓赤诚

“所爱之人却无人爱她”，这句话，似乎刺痛了在场的四人。云娇和玉红烛泪如雨下，而玉穆蓝和宗正明珠的眼中，也隐约涌现出了几分悲恸。

玉红烛深呼一口气，哀切地说道：

玉红烛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沾湿的衣襟，道不尽的悔恨。剑刃微微抬起，玉红烛含怨的目光落在宗正明珠身上，哽咽喑哑的声音中似有些许的杀意：

玉红烛宗正明珠，是你的劈空掌伤了我妹妹。

宗正明珠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他微微凝眉，似是无奈地安抚道：

宗正明珠你冷静些。

宗正明珠谁让她从后山就一直跟着我们。

玉红烛的脸色微变，似有害怕与忌惮溢出。李莲花和武鸢之齐齐抬眸望去，默契地扯了扯嘴角。微红的脸颊渐渐褪去，换作了沉思的模样。

宗正明珠用最无辜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事实：他们那天说了很多话，有能说的，自然也有不能说的，不杀人灭口，难道等着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被传遍江湖吗？

宗正明珠轻叹了一口气，惺惺作态道：

宗正明珠我这么做可全是为了你啊。

自私自利的豺狼披上了一层“为你”的假面，让人忍不住恶寒，也忍不住厌恶，方多病剜了一眼宗正明珠，厉声说道：

方多病闭嘴吧，宗正明珠。

这世上有一种人，明明那些冷酷无情、背信弃义的怀事都做了，还要装作一副情深似海、无奈为之的模样，当真令人嫌恶。

宗正明珠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可他一言不发，只深深看着玉红烛。

在他忽明忽暗的眼神中，玉红烛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和下来，她侧头望向方多病，朗声说道：

玉红烛方公子…慎言。

玉红烛劳烦几位费心破案了。

紧接着，玉红烛命人将云娇和玉穆蓝押入牢中，而小棉客栈的所有人，则由护卫备好车马，好生送出城。

正义小狗方多病自然不服这样随意又偏袒的处理结果，他不顾武鸢之几乎是明示般的眼神制止，凝眉说道：

方多病等等！

方多病玉夫人，他们二人理应由我带走，交百川院处理。

方多病你将他们关进玉城牢中，难道是要动用私刑吗？

方多病那宗正明珠呢，你打算如何？

玉红烛这是我玉城家务，我自会处理。

玉红烛的脸色已十分阴沉，可方多病丝毫不惧，从容不迫地继续“口出狂言”。

他道出玉秋霜之死是刑案，依据律法，应当由百川院定夺；宗正明珠身居庙堂，所犯之罪应当由监察司来审理。

最后，方多病将矛头直指玉红烛：她将门中护卫诛杀，实乃枉杀，她是…有罪之人。

“有罪…有罪…”，似乎有回音在武鸢之脑袋中乱撞，她悄然叹了一口气，垂下的衣袖中银针蓄势待发。

所幸玉红烛还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方多病的身份仍旧让她有所忌惮。她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

玉红烛这是玉城家务，我自会处理。

“玉城家务，她自会处理”，这样的理由，玉红烛用了几次，已然十分顺口。可她面对的，是有理有据、言辞凿凿的方多病，这样虚伪的官腔，方多病只当自己没有听到。

他拿出玉城护卫的受赏记录，再次强调了玉红烛的罪行：这些个护卫屡屡立功受赏，而按照律法，家养护卫立功三次者，不得以家奴刑律论。玉红烛枉杀门中护卫，不仅有罪，当受刑罚，而且还得赔偿这些护卫的家属们。

压抑的气氛中，李莲花叹息着说道：

李莲花你是想为这些护卫讨回一些公道。

方多病他们本来就不该死。

心善的多愁公子方多病，明知在玉城地界，明知此行危险，却依旧要为那些无辜之人讨回公道。

在一些人眼中，这叫无用功，叫无勇无谋，可换一个角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叫做赤诚，叫做大爱。

武鸢之担忧玉城痛下杀手，可她宁愿做好打斗的准备，也不愿出言阻止方多病。

“我的朋友明白他在做什么，我不应该打着为他好的旗帜加以阻止。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和他并肩站立，共同对抗可能的危险。”

玉红烛该不该死，他们都已经死了。

玉红烛冷声说出了这句话，也做出了最后的选择：昆仑玉城不会按照律法行事，方多病要的公道，去和阎王爷讨去吧。

玉红烛给我上。

玉城护卫拔剑的瞬间，漫天飞舞的银针刺破了他们的穴位，噼里啪啦的铜剑坠落声，捂着手腕时的哀嚎声，让后来者踌躇不前。

这停滞的片刻，在玉红烛下令之前，武鸢之面不改色地说着狠话：

武鸢之不怕废掉手的，尽管上前。

为玉红烛这般不把护卫当人看的主家，冒上废手、再不能使剑的危险，这样不值当的买卖，也不能怪后来护卫望而却步。

可是，看起来从容不迫的武鸢之，衣袖下紧紧握着匕首，略显慌乱地低语道：

武鸢之可恶，我的银针使完了。

方多病你们先走，我断后。

被武鸢之护在身后的李莲花微微俯身，不经意间热气吹拂，他的声音也带着安抚：

#李莲花别着急，援兵马上就到了。

方多病援兵？

欢脱的狐狸精冲进院中，而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鹤行镖局所有人拔剑出鞘，直指玉红烛等人。原来是可爱的狐狸精狗狗，智勇双全，将小棉客栈的所有人救出了玉城牢。

#李莲花你慢慢打，我们先走一步。

#李莲花谢了。

被提溜起来的武鸢之疑惑地“诶？”了一声，她看着战场一点点远去，正要说些什么时，百川院的大部队从不远处走来。她的眼中露出一抹了然，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厮杀声再起，不多时又停了下来。玉红烛被鞭子打伤，而欲要偷袭方多病的宗正明珠也被“飞来客”踹翻在地，以剑指喉。

青雀鞭的主人姓石名水，为百川院院主之一，她挺拔站立，尽显英姿飒爽。她为玉红烛逼迫门中护卫自杀而来，一槌定音道：

石水玉红烛触犯刑律被擒，带回百川院处置。

百川院众人围住玉红烛，沉重的铁锁声中，方多病对着“飞来客”作揖行礼道：

方多病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方多病不知阁下是？

杨昀春监察司，杨昀春。

杨昀春我收到密信，称当朝宰相之孙在玉城犯事，赶来一探。

杨昀春宗正明珠，咱们朝中见过几面，没想到今日这么跟你招呼。

宗正明珠略显尴尬狼狈地避开了眼睛。方多病疑惑地歪了歪头，呢喃道：“密信？鸢尾花发出去的？还是，李莲花？”

方多病思索的片刻，石水和杨昀春开启了你一言我一语。

第一轮，石水不相信什么“密信”之事，因而怀疑监察司在玉城安了人。杨昀春连忙说“误会误会”，当真是收到匿名密信才赶过来的。

第二轮，石水提及之前的案子找监察司询问情况时，对方推三阻四。杨昀春的语气都带了几分急促，他拼命解释缘由，就怕石水觉得监察司是在刻意为难。

最后，在石水稍露温和的眼神中，杨昀春咧着嘴说道：

杨昀春上次我和石姑娘协作抓贼，配合无间，没想到这次能再遇到你。

石水眼眸轻颤，淡淡地“嗯”了一声。方多病打趣地挑了挑眉，悄悄后退，准备逃离。然而，石水堵住了他的去路，似笑非笑道：

#石水方大少，躲什么呢？

方多病尴尬地笑了笑，装作刚看到石水一般，演技浮夸又炸裂道：

方多病哎呦，好巧啊，石姐姐。

石水的嘴角微微抽动，她嫌弃地看了一眼方多病，而后无语地说道：

#石水不是你送信让来抓人的？

方多病用快速眨眼成功掩饰住了惊讶，在石水夸赞他“没有莽撞行事”时，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咧开嘴角。

在方多病撑不住笑容时，石水话题一转，打趣道：

#石水还有，我的东西还不还回来？

方多病无奈地取下刑牌，再次挂上假笑面具，恭敬地说道：

方多病您的刑牌，请查收。

方多病嘴硬地说自己只是借用，而后在石水无奈的眼神中，转移话题道：

方多病石姐姐，这个案子算是我破的吧，这可是我完成的第一个大案子呢。

#石水当然，算你的。

方多病好耶！多谢石姐姐！

欣喜的方多病强忍住蹦起来的冲动，快步奔向了玉城的医室。果真，在这里，他找到了忙忙碌碌的武鸢之和被迫营业的李莲花。

武鸢之卷走了这里的银针，此刻，她和李莲花正在“顺便”挑选一些药材。方多病大声宣布了这个好消息，而后如愿听到了武鸢之故作惊喜的赞叹。

至于李莲花的反应，哼，方多病才不会承认自己很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