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文心直到天色彻底暗沉也未见别墅亮起灯光。

深夜里的寂静让每一个微弱的声响都被放大。她向来是个爱操闲心的人，此时无法自控的关注着别墅里的动静，可是…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九点了，为什么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他还在难过吗？

她正想要不要找个什么理由进去探望一下，却突然听到别墅里传来巨大的倒塌摔砸声，她心里一惊，一跃而起冲到门前，发现这个粗心的天涯失意人竟然连门都忘记锁了。

她冒昧的冲进客厅，摸到开关打开了灯，没有看到人影，只看到原本竖在客厅正中的那面蝴蝶墙此时狼狈的摔在地上，蝴蝶标本四散零落，原本就脆弱的蝶翅，不少在地上零落成了齑粉。

卫生间里传来呕吐声，文心看到桌上几瓶空酒瓶，心中了然，小心避开地上的惨案，她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伏在地上的孟宴臣只觉得他就像地上的蝴蝶，全无生机，破碎而可怜。

“不好意思啊…动静太大，吵到你休息了。”

文心将他扶到沙发上，又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水。

孟宴臣垂着头不发一言，身影看起来寥落又孤寂。

文心无奈的看着他， “你没意识到…你始终是被一个幻影中的她，锁在了过去吗？”

“她怎么算幻影呢…”孟宴臣苦笑，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就算没有爱情也是最亲近的人。

文心摇头，“看你应该是物质上很富足的人，精神上怎么这么匮乏呢？”

孟宴臣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自己，向来挂在墙上如同蝴蝶标本被人瞻仰的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的缺憾和被掏空的内心全被揭露了出来。

“我们都是不自由的人，曾经在一个茧壳中互相取暖，如今她飞走了，留我一个丑陋的毛毛虫。”

“所以，自由的定义就是结婚生子吗？还是说，你以为结婚生子就不是从一个茧壳到了另一个茧壳？”

孟宴臣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留我一个人，很冷，很孤单……虽然一直都很孤单罢了。”

“候鸟迁徙会需要种群互助合作，弱小的动物把生命交给群落和同伴守护。可是真正有勇气挑战食物链的动物，却都在独居生活，他们也需要伴侣和爱情，但那是强者间的惺惺相惜。狮子和兔子在一起，狮子只会因守护过得辛苦，兔子也会因融入错误的圈子担惊受怕，不如放兔子回到她的世界，大自然自会给出正确的结果。”

“离开狮子的兔子，不还是要日日为生计受累受怕，它难道不会后悔吗。”

“可那是兔子的一生，是它必然的宿命，那些惊慌害怕它也理应应对，和狮子无关。”文心的语气冷静又理性。

孟宴臣感觉头很痛，可能因为醉酒，也可能因为长期低质的睡眠，如今身体的不适完全爆发。

文心看他好像很痛苦的揉着眉头，起身去他的冰箱想要找些冰块。

冰箱里塞着满满的食材，看起来是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人，应该没有抑郁症。

摸出冰块，用毛巾裹了给孟宴臣冰敷，文心又开了火，给他煮了一碗阳春面。

面端来的时候，孟宴臣坐起来，接过面碗，“谢谢，麻烦你了。”

文心指着地上的狼藉，“这些该怎么办。”

“明天我来收拾。你先回去休息吧。”

文心看他将面碗搁置在桌几上，像是作势又要躺倒回去，决定还是盯着他把面吃完。

“你今天应该没吃过东西，这样对胃不好，我煮的面很少很清淡的，不管好不好喝，还是统统喝光比较好。”文心边说边蹲下来看地上的蝴蝶。

“镊子在哪儿？”文心抬头问他。

孟宴臣也是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要镊子处理标本，“在那边第二个抽屉里。”

文心取了工具，又找来一个大的亚克力盘，细致的将完整的蝴蝶在丝毫不会二次损毁的情况下，整齐的码放在盘中。

“地上这些已经残破的···有些可惜了。如果有白乳胶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修复一些。”

孟宴臣指了指屏风后的书桌，“桌上有······”

文心眼中略略闪过惊喜和赞同，“可以啊，我还以为你只是买来欣赏，没想到你确实懂一些。”

“我也没想到，你会懂蝴蝶标本。”

文心抬眼看了孟宴臣一眼，漫不经心道：“我的专业就是动物学，做昆虫标本是基本技能。”

孟宴臣送到嘴边的面停滞了一下，原本因头疼而涣散的目光都亮了起来。

“所以你不是背包客，你是来山里做调查研究的？”

“bingo。”文心一边埋头修复拼接蝴蝶标本，一边轻快的回答，“我主要研究方向是昆虫系统学和生物多样性，大多数人不感兴趣。”

孟宴臣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静静地看着文心坐在他常坐的书桌前埋头认真的修复蝴蝶标本，突然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像是灵魂找到了皈依，本想让她早点休息，可话到嘴边，却不想说出口。

许久不见孟宴臣出声，文心抬头看过去，本以为他还在沙发上躺着，却突然四目相对。

他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端直的坐在沙发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里面盛满了小孩子在商场看到贵重玩具的艳羡。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孟宴臣慌张把头转回去，低声喃喃：“面，面吃完了，很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