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肆松了口气,小心地坐好。
毛球飞得十分慢,十分平稳。
相柳凝望着虚空,面色如水,无喜无怒。
弈肆问:“你心情不好?”
相柳轻声问,“玟小六没捡到你的那几年是怎么度过的?”
“刚开始我还是会期待着主人来接我,后来钻心之痛太痛了,没有人陪我说话,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也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害怕,咳咳”弈肆想要再说什么,可是难以忍受的痒意让她咳出了声。
相柳抬起手来,抹去了弈肆挂在嘴角的血,弈肆轻笑说,“这样也好,我要是死了,也没有人知道,我本来就是无家可归的人。”
相柳没有回答,毛球渐渐落下,贴着海面飞翔,相柳竟然直接从雕背上走到了大海上,没有任何凭依,却如履平地。
他朝弈肆伸出手,弈肆立即抓住,滑下了雕背。毛球毕竟畏水,立即振翅高飞,远离了海面。
相柳带着弈肆踩着海浪,迎风漫步。
没有一丝灯光,天是黑的,海也是黑的,前方什么都没有,后面也什么都没有,天地宏阔,风起浪涌。弈肆觉得自己渺小如蜉蝣,似乎下一个风浪间就会被吞没,下意识地拽紧了相柳的手。
相柳忽然站住,弈肆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没有问,只是不自禁地往相柳身边靠了靠,陪相柳一起默默眺望着东方。
没有多久,一轮明月,缓缓从海面升起,清辉倾泻而下,弈肆被天地瑰丽震撼,心上的硬壳都柔软了。
在海浪声中,相柳的声音传来:“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弈肆喃喃嘟囔:“再稀罕的景色看多了也腻,除非有人陪我一块儿看才有意思。景永远是死的,只有人才会赋予景意义。”
也不知道相柳有没有听到弈肆的嘟囔,反正相柳没有任何反应。
最瑰丽的一刻已经过去,相柳召唤来毛球,带他们返回。
相柳闭着眼睛,眉眼间有疲倦。
弈肆问:“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相柳不理他,弈肆自说自话:“自从小炎灷掌管中原,我听说中原已经渐渐稳定,轩辕王迟早要收拾洪江将军,天下大势已经不可逆,不是个人所能阻止,我看你尽早跑路比较好。其实,你是只妖怪,还是只惹人厌憎的九头妖,以神农那帮神族的傲慢性子,你在他们眼中,估计那个……什么什么都不如,你何必为神农义军瞎操心呢?跟着洪江能得到什么呢?你要喜欢权势,不如索性出卖了洪江,投奔轩辕王……”
相柳睁开眼睛,一双妖瞳,发着嗜血的红光。弈肆被他视线笼罩,身子被无形的大力挤压,完全动不了,鼻子流下了血,指甲缝里渗出血。
“我……错……错……”
相柳闭上眼睛,弈肆身子向前扑去,软趴在雕背上,好似被揉过的破布,没有生息。直到快到清水镇了,毛球缓缓飞下,弈肆才勉强坐起来,擦去鼻子、嘴边的血,一声不吭地跃下,落进河水里。
弈肆躺在河面上,任由流水冲刷去所有的血迹。
天上那轮月,弈肆看着它,它却静静地照拂着大地。
弈肆爬上岸,小六就站在那里,看见她后唉声,“你又去见他了,小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