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猛的睁开,一个男人从床上惊醒,快速起了身,枕头一片湿,不知是汗还是泪,额头上豆大的的汗水顺着他脸颊两侧缓缓流下,一头软软的头发因黏糊糊的汗水塌了下来。
“哈……哈……”他双手微微颤抖,呼吸急促,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时间,心口像是堵塞了一般,疼痛不已,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微微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喉咙发干,嗓子像是要裂开似的,疼的厉害。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陈列整齐,家具简约,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干净整洁的房间透出一股清冷之感,令人生寒。
兴许是空调太凉了。
“呼——”他松了口气,喃喃自语:“原来……是梦啊。”
是梦,
可梦里的感觉,
却跟真的一样。
令人害怕,
让人痛苦。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他警惕道。
“少爷,是我,我是颜回。”他的助理回答。
“什么事?”他问道。
颜回咬了咬嘴唇,紧张的说:“呃……少爷……已经……已经7:00了。”
他眉头一皱:“7:00?我不是说了让你6:00叫我吗?”
颜回解释道:“我确实是6:00来叫您的,但……我叫了好几遍……您……没醒。”
“我没醒你就不能进来叫我?”他追问。
颜回心里苦:“可您不是说……没有您的允许……不准进来吗?”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跟了我这么久,连这点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没有吗?”他有些愠色。
颜回心里憋屈:“可……您的门……被反锁了,我……进不来啊。”
“门口柜子的抽屉里有钥匙,你现在连用钥匙开门都不会了是吗?”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一丝寒气在向他蔓延,尽管隔着一扇门,他也知道少爷生气了,还是自己干的好事。
少爷有起床气,
哄不好,怎么办?
颜回想哭。
颜回求救。
“好了,颜儿,是我让颜回不进来叫醒你的,你别怪他。你刚回国,也挺累的,难得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就想着让你多睡会儿,不着急的。”
伴随着一阵雄浑低沉的男音,迎面走来的是江颜的养父——江氏集团董事长江行琛,他器宇不凡,身着的深蓝色西装,更显得眼前高大的男人沉稳、大气。
“董”……董事长……您来了……”颜回心想:得救了。
“嗯。颜儿他有起床气,你可能招架不住,难为你了,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他示意让颜回下楼。
“是。”
颜回感叹: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男人!我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才能到董事长手下做事。自豪感瞬间油然而生。
“颜儿,既然醒了,那就起来洗漱吧,收拾收拾,阿姨已经在做早餐了,一会儿下来吃,我们今天还要去新学校看看呢。”
男人温和的语气使被起床气弄炸毛的江颜变得乖巧:“好的爸爸。”
“嗯。”男人笑了笑,下楼了。
卧室里——
江颜起身,拿着遥控器关上了空调,踩着拖鞋,缓缓的走到梳妆台的镜子前。
他看着镜面中的自己,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嘴唇发干发紫,倒显得有一丝病态。
镜中的象,
细看,
有一处令人生疑。
纯白素净的梳妆台上,
竟放着一个格外精致且华丽的小盒子。
与这个房间的风格完全不符合,
仿佛为这个盒子增添了神秘感。
江颜站在梳妆台前,打开那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条十字架项链,时间并没有让它变得破旧,反而让它看起来更加的崭新。
他将项链小心翼翼地拿起,神色复杂的看着它。
“大冬瓜,小白菜真的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啊……”
只有看到这条项链时,他紧皱的眉头才会舒缓下来。
也只有在这条项链面前,他才会放下戒备,将自己所有的脆弱全数暴露出来。
一览无余。
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了它,似舐犊情深,却突然眼神一狠:“你最好祈祷别被我找到,否则……我就……把你揍成烂冬瓜!”
说罢,他放下项链,褪去衣裳,走进了浴室。
打开水龙头,冰凉刺骨的冷水从花洒喷涌而出,淅淅沥沥的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男人五官分明,下颚线突出,原本侧脸看起来英气的他却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更换了气质,似有几分清冷灵动之感。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冷水从头淋到脚,许是一身冷汗与其碰撞,惊扰了皮下神经,让他不禁发抖。
也好。
感触是真的,
从而证明了……
梦是假的。
假的。
浴罢,他披上浴巾,走出浴室,换上了简约风格的衣服,下了楼。
“噔……噔……噔”江颜从楼上下来。
“爸爸,早上好。”每早的问候是必须的,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嗯,早上好。颜儿,早餐做好了,快来吃。”男人招手示意。
“好。”
江颜刚坐到餐桌上,就看见江行琛把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到他面前:“多喝牛奶,身体好,长得高。”
尽管他并不喜欢喝牛奶,但只要是爸爸让他喝,他就一定会将牛奶喝的干干净净。
他总觉得,从江行琛口中说出来的话,语气温和,却像一道命令一般,让人忍不住去实行。
江行琛见他脸色不好,有些担心:“颜儿,你看起来脸色苍白,怎么了,没睡好,还是……做噩梦了?”
“嗯,做噩梦了。”他如实说。
江行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轻声询问:“是又梦见他了吗?”
“……嗯,我没事的爸爸,只是梦而已,您不用担心。”
一个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而另一个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说完,偌大的房子里,两人一同沉默了。
而江行琛也不再说话,安静的吃着饭。
只有他明白:
每次提起他的时候,沉默寡言已成了常态。
自从6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后,他活蹦乱跳的儿子像变了个人似的。
突然变得性情冷漠,很少说话,除了在他面前还能挤出几句完整的话,其他时候,几乎打不起什么精神来,不是一个人坐着发呆不跟说一句话,就是偶尔乱发脾气胡摔东西,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6年前发生的事,他是很清楚的。
那是揭不开的疤,
是磨灭不了的痛,
是深深的自责。
说实话,他江行琛好歹也是从各种磨难、挫折闯出来的男人,他什么事没有见过?什么事没有经历过?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自己的父亲,
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他心疼。
心疼他那个连10岁都没有的儿子,竟活生生的成为了成年人之间斗争牺牲者。
更是心疼那个无辜的孩子。
他恨。
恨自己当时没有足够能力保护他的孩子。
恨自己有个残忍的父亲
才让他的颜儿变成如今的模样……
事情具体的细节他已经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
当时警察到场时,地上全是血,那个孩子不见了,而那些绑架儿子的人……
竟被全部诛杀……
一个不留。
他以为是幕后主使杀人灭口。
可后来,他得知他的父亲江煜是整个事件谋划的真凶时,他的父亲也惊讶于他收买的人全都死于非命,并不承认他带走了颜儿的朋友和灭口的事。
并且更离奇的是……
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江煜的公司突然侵入了一批黑客,潜入系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让公司上百台电脑全部瘫痪,无一幸免。
当时,江煜说,他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上面只有几个字:
欠债还钱,
杀人偿命。
这是警告,
没有下次。
所以……
他更加好奇,那个小孩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强大,才能让他查不到关于那个孩子的任何信息。
到现在都还不知。
那个孩子是颜儿的心病。
那时候,颜儿总是会抱住他的腿,哭哭啼啼缠着他问:“爸爸,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他们为什么不帮我啊?”
他想了个合适的理由:“因为……你是一个小孩子,他们觉得小孩子说的话都不做数。”
他追问:“可……可大人们不是老说,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吗?他们为什么会不相信我呢?明明……我没有撒谎啊……”
是啊……
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是善意的谎言,
还是残酷的事实?
面对儿子的追问,他心中五味杂陈,千言万语一时堵在嘴边,最后也只得无奈的看着儿子,无力的吐出两个字:
“抱歉。”
而他也好似听懂了,瘪起嘴巴,眼眶瞬间就红了,抽泣了起来:“呜呜呜呜……爸爸……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我好想他……他在哪里啊……”
他蹲下身,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安慰道:“他是个好孩子,他救了你,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骗人……要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到现在都找不到他?你们……是不是在骗我?”他哭道。
是啊……
他又该如何告诉他真相?
是该告诉他绑架他的是他所渭的爷爷?
还是告诉他那个孩子背后有着无法想象的势力,无法找到?
他只有把这些事埋在心里,
暗自查清。
“怎么会,他一定是跟你玩捉迷藏,躲起来了,所以我们才会找不到他。”他安慰道。
“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呜呜呜……”他挣脱了怀抱,一个人跑到卧室里大哭。
从那以后,他的儿子再也不会絮絮叨叨地问他这些无法回答的问题。
而是一个人坐在床边偷偷掉眼泪,一言不发,只是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那条故人的项链。
他曾找医生咨询过儿子这种情况,医生说,那是抑郁症和自闭症的前兆,可能还会有一定的焦虑症,需要及时疏导。
心病还须心药医,
这个道理,
他又怎么会不懂?
他才16岁,
那么好的孩子,
那么好的年龄,
他还有那么宝贵的青春。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他却丝毫提不起劲来。
作为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那是说不尽的酸楚。
他从小,成绩优异,才貌双全,是老师家长眼中的乖孩子,是同学朋友仰慕的对象,他懂事,听话,从不忤逆。
可越是这样,他越担心,担心他的儿子将事事埋在心里,不愿向人倾诉,
终有一天,
所有情绪完全爆发,
他将会——
彻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