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

这难道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

  我以为一切都是重新开始，可以过好属于许沁的美好一生，这就是让我一直拥有记忆的原因吗？在惶惶不知何时结束的不安被那样温暖的爱意抚平，我真的以为，我可以有一个崭新的、自由的、毫无阴霾的人生，终究是我，不值了。

  坐在急症室的门口看着医生面色凝重地进进出出，我蜷着身子守在角落，在这寂静空旷的走廊我无法凝神，只能游离地探着四周。眼前灰白的噪点一如八年前，苍白的墙壁冰冷的光，只是曾经在里面的是我，守在外面的，是满怀担忧与期待的爸爸，现在躺在里面的，是我的爸爸妈妈啊……用力蜷了蜷身体，“走廊灌的风冷得真要命啊。”我想，但要命有什么用呢……爱我的人都不在了，又不在了。“我也去陪陪他们吧。”我想，死亡那么难受，我是知道的呀，我的妈妈那么柔软温柔，她一定害怕极了，爸爸也是，看着那么大个子，实际上幼稚得要命，我要去保护他们啊……陪着他们，不要害怕，我也在呢，我们一家人约定好了要永远永远在一起的。可是，可是我们会降生在同一个世界吗？我还能再找到他们吗……

  “叶冰裳，你还是那么怕死啊。”我讥诮地叹着我自己。

  医院走廊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大，凝神听着甚至可以听到忙碌的脚步声，使它显得很大的是阴影、对称、灯光、八年的岁月、我的不熟悉、孤寂。

  我恍惚着看着有人关切的望着我，头上脸上裹着布巾，身上带有刺眼的大片红色，手里拿着被红色浸湿耳朵的毛绒兔子，“好像生命的诞生与消散，都会与这些人相见。”我迷迷糊糊想着，“那还是不要再见了。”

  “那如果我成为他们，爸爸妈妈再睁开眼时，有没有可能能看到我呢？”我想，“怎么可能？我哪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们告诉我，这个毛绒兔子是在我父母旁边发现的，是送给我的礼物。我浑浑噩噩的接过，紧紧贴着濡湿的兔子耳朵崩溃大哭。周边的人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一个失去父母的小女孩，只能一遍一遍摸着我的头发，唤着“沁沁，沁沁……” 

  我想成为医生，我想，我想能再见到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我抬头对上了一双悲切的眼。那是一个和我爸爸差不多的的男人，他告诉我他是爸爸的战友，姓孟，旁边优雅矜贵的女人是他的夫人，戴着眼镜的小男孩是他的儿子，将来他们会代替我的父母照顾我，以后他们也会是我的家人，安抚我一会后男人就和律师离开了，他很忙，急着处理我父母的身后事。留下的小男孩上前一步拉着我的手。

  “沁沁，我是哥哥。” 

  雍容华贵的女人并不喜欢我满脸的血渍满身的灰痕，她讨厌那只脏兮兮的兔子，我知道的。我也清楚，以我现在的年龄在这个社会根本无法独立生存，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需要受这一家人的庇佑，才能更好的实现我的愿望，我现在应该顺从她，把兔子扔掉。我可以做到的不是吗？我可是可以忍辱负重委身敌国以伺报复的，那个可以退让容忍继妹欺凌折辱十几年的，叶冰裳啊。小小的放弃无所谓的不是吗，一个举动可以让自己拥有新的立足之地，很简单的不是吗？

  可我不愿，我想要留下爸爸妈妈给我留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玩偶。感受到玩偶一点点的被抽离，女人安慰着：“乖啊，这个娃娃太脏了，阿姨有洁癖，你要是喜欢阿姨以后给你买新的。” “不一样的，我不想要其他的”我内心嘶喊着，挣扎着，但终究不敌成年人的力量，我看着娃娃被扔进了垃圾桶。

  “我要捡回来。”我想，反正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带着它的。

  在被清理干净后，我站在楼梯口思索着该怎么返回捡回玩偶不被发现，那个戴着眼镜的小小男孩又来了，看起来笨笨的，一脸要给我分享新玩具的欣喜，我不愿意理他。

  直到他在他精致整洁的小西装里掏出来我那脏兮兮的兔子，洁白的衬衫也蹭得乱七八糟。

  啧，果然笨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