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零落

丁家不太平。

　　丁国禹提早归来，当着丁文喻的面就发了火，与沈莉吵得不可开交，酒柜最上面一层摆着的瓷器摔了两三个，满地的陶瓷碎片，一声接一声，掺杂着歇斯底里的怒骂，倒是热闹。

　　丁文喻习以为常，尖叫、咒骂，至亲至疏夫妻，纵使是华都最顶层的夫妻，经年的柴米油盐以后，也只剩满室零落。

丁国禹“这是付述来找我，你知道东西传出去会怎么样吗？丁氏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儒雅的中年男人褪去面具，也算是吵了个脸红脖子粗。常年浸淫在酒精烟草里的面容失去当年风华，沈莉看着他，偶尔会想起当年父亲问，满城的好少年，为何是他，何必是他？

　　错啊，一步错步步错。年轻气盛那年被所谓爱情蒙了眼，酒会散场在他怀里躲过的那阵劲风，吹过数十年蹉跎以后，终于还是彻底侵袭了她。

　　她冷笑一声：

沈莉“丁国禹，你有今天，全都是我沈家给你的——如今我要收回去，也是我的自由。”

丁国禹“收回去你往后活什么，喝西北风吗？”

　　丁国禹冷哼一声：

丁国禹“你做了二十年的大小姐，做了三十年的丁太太，你以为离了我，你还能活？”

　　风华正茂的年岁，沈莉也是留洋回来的大学生。若她未一意孤行嫁给丁国禹，未听了他的鬼话放下工作做起全职太太，如今又怎么成了攀缘的凌霄花？

　　祁美宁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只是后来丁国禹都格外小心，没再暴露私生子的丑闻。她多荒唐，非但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要拿了支票替他善后。

　　身子晃了晃，她慢慢扬起一个笑容来。

沈莉“丁国禹，我告诉你，我早就不怕死了。”

　　第一次撞破丈夫出轨、亲手将他的私生子送到国外以后，死亡的念头都在侵袭她。如果不是还要守着丁家这点家产，要留给她的儿子，这半生荒唐，早日了结也罢。

沈莉“你就走着瞧吧。”

　　她眼神里，有笑、有怒，近乎癫狂的情绪，纤细保养得宜却仍掩饰不了苍老的手指戳上丁国禹的肩头。

沈莉“你要看看、好好看着，我们谁先死、怎么死。”

　　拖鞋底子很薄，踩在陶瓷碎片上，不多时，一道血色痕迹蜿蜒。

　　沈莉穿很长的雪色睡袍，很瘦的一道影子，身影消逝在二楼拐角，只剩下丁国禹与不敢自厨房里出来的佣人留在一楼，荒唐像满地碎片，尖锐。

　　丁程鑫听说这件事是在第二天。刘耀文被要求保密，事情结束以后，保密期也就结束了。

刘耀文“我肯定得告诉你啊，我们是一伙的！”

　　他还在喋喋不休。

刘耀文“我看了监控了，你那个便宜爹，出门的时候脸还是黑的，坐着他那辆黑的雷克萨斯就出门了，找的是那个小蜜十三号——哎你坐没坐过那个雷克萨斯啊，你说我买一辆……”

　　丁程鑫自动省略以下内容，低头看一眼手机，付述的电话来得刚刚好。

　　他到走廊里去，接起电话的时候，也看见走廊尽头窗台上生得正好的绿植。是最好养的绿萝，还是上回她来Meaning参观，随口提的建议。

付述“阿程，我瞒着你做了件事。”

丁程鑫“嗯？”

　　他当然得不知情。

　　付述便乖乖把事情说了一遍，语气像是犯错误的小朋友。最后，她还得撒娇卖萌：

付述“你，你不会怪我吧？”

试探的语气好可爱，丁程鑫禁不住笑起来。

丁程鑫“怎么会？”

丁程鑫“阿述做得很好，很聪明。”

　　不得不说，他们真是天生一对，就连做坏事的手段都如出一辙。若非没有好的机会，他也早想设计那两位“模范夫妻”来这一出。

　　听见他笑，像清泉泠泠，付述当然也跟着笑。她坐着的皮椅在办公室里转了个圈，扬起来的声音就传过来。

付述“真的吗？你不介意就太好了。”

付述“我当时跟丁国禹说完那些话他脸色就不好了，饭都没吃完就回家去，他们两个人肯定大吵一架。我听说今儿有个三儿专门在商场里头给沈莉难堪了……”

　　若是一切聒噪全被隔绝在办公室的刘耀文听见他们俩聊天，准是下巴都要往下掉个十几遍。同样是人，难道他的唠叨就不好听？

　　当然了，确实不太好听。

　　丁程鑫便笑着听付述的那些小絮叨。平日日理万机的总经理小姐，也就只有这一会能畅所欲言。他一字一句全听着、全记下，偶尔还会应和她一两声。

　　拿着手机，不知不觉就走到窗台处。

　　果真好养，买回来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盆，如今蔓子都要爬满窗台了。阳光底下欣欣向荣的一片绿，煞是好看。

　　干涸的仙人掌，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