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夏天

　　“我一眼就望穿了整个夏天。”

　　-

　　“枳衍啊，你怎么想？”

　　安主任见许枳衍眼神有些飘忽，不由绷住了脸，语气带点严厉开了口。

　　许枳衍回了神，温敛垂眸:“嗯，谢谢安主任推荐我参加数学竞赛，既然有保送机会，那我会尽力试一试的。”

　　安主任听到这话脸部线条不禁有些柔和下来，他轻轻拍了拍许枳衍肩膀，颇为语重心长：“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只有等十月份物理竞赛了，但等到那时你就高三了，学业繁忙。”

　　“按理说学校是不会让高三学生参加竞赛了。难得这次那群竞赛狂魔高二崽子高三了，过个几天就高考了，而这届高一又安分守己，没人会跟咱高二抢名额了。”

　　“唉，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不提也罢！总之，枳衍啊，为校争光又有保送名额，你多争取一下！”

　　许枳衍听到这里忍不住弯了弯眉，顿了好一会才发出一个“嗯”的音节。

　　高二啦现在是。可是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那年高一和进高中前几天的事情。

　　历历在目，无法忘却。

　　所幸她也没辜负，她第一次月考冲进年级前五，后来就稳居年纪第一高悬不落，选了理科后，成绩排名也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说到竞赛，按理来说竞赛都是高一高二参加，但许枳衍高一就从没参加过。原因不是她们这届高一不行，而是高他们一届的学长学姐过于变态——年级前百的都是竞赛狂魔，年级前五十至少都有一两个竞赛奖项在身，卷到不行。

　　尤其是那年级第一，十几个一流名校愿意给他保送名额，他一个都没同意，回绝理由是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状元获得奖学金。

　　那些学长学姐瓜分完自己年级内的名额后，又虎视眈眈的盯着高一名额，所幸竞赛不分年龄组，学长学姐又过于优秀，于是学校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学长学姐们美名其曰“为了不让学弟学妹们内卷，让他们更踏实”心安理得的抢走了名额，后来就算高三了一听到竞赛也还是热血沸腾抢名额，直到距离高考六七十天才消停下来。这也就导致了许枳衍他们这届都高二快毕业了还是没参加过竞赛。

　　安主任等了好一阵子才有到一个竞赛，这次没人和他们抢名额，手底下学生第一次参加竞赛，安主任跟打了鸡血一样。

　　想到这里，许枳衍垂眸，神色不明的笑了笑。

　　保送啊，如果可以，在不久的将来她完全可以提前离开这闷不见风狭小昏暗的地方了。

　　随着一声微弱的上课铃荡入教务主任室，许枳衍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又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

　　原来，不在教室啊。

　　她看向安主任，安主任只得笑着摆了摆手：“去吧，回去上课吧。”

　　许枳衍神色自若的向办公室门口迈步，正当许枳衍以为她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时，随着一声“嘎吱”声推开门，安主任一拍脑袋，叫的大声：“哎呦，给检查纪律这事忘了！”

　　于是许枳衍缓缓转过身来，表情凝固：“你又忘了？”

　　安主任冲许枳衍挤了挤眼，表情带了点讨好的笑意：“理科第一，帮帮我呗。”

　　于是，几分钟后，身上穿了纪律委员横条荣誉绶带的许枳衍一脸冷漠的拿着纪律表和笔被安主任笑容满面的送到办公室门口。

　　安主任冲她挥了挥手，脸上的笑意越发止不住:“去吧去吧，我记得你这节课是英语，评讲上周周考试卷，你除了作文扣一分其他都是对的，应该也不需要听了对吧对吧。我会和你班主任解释的，你安心去吧！”

　　随即他甚至有些滑稽的向许枳衍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许枳衍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眼，缓缓向远处走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念给自己洗脑：“安主任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是正常的，他一定不是因为你不想进学生会也不想担任固定的年级纪律委员而蓄意报复你。对，一定是这样，他一定不是故意的！这是第多少次来着……”

　　“第124次！”

　　“对，第一百二十四次，记下，这坏老头……”

　　许枳衍的碎碎念突然没了声，猛然回头，在确认那声“第124次”来源于身后的安主任后，拔腿就跑，像是后面有鬼一样。

　　安主任：……倒也不必。

　　——

　　万卷楼三楼男厕所门口，许枳衍从容的敲了敲门，神色自若的推门进去了。

　　随即她脸色怪异的扭曲了一瞬，走进去的脚步略略顿了一下。

　　居然，有人。

　　有点意思，之前她被迫来查纪律那么多次，从没遇见一个人。

　　许枳衍抬眸，直直的向那人看去。

　　那人背着窗子，从容淡定的面着门口，身着简单随意的穿搭，白T，浅蓝色单长裤。

　　左手搭在围着厕所的白瓷砖墙壁上，另一只手指尖夹着一只点燃的香烟，置于脸部正中。也不好好站着，一条腿站得笔直，另一条腿微微弯曲，向前伸去，有种故意给人使绊子的架势，姿态慵懒，似乎是来度假的。

　　至于长相……许枳衍眯了眯眼，烟雾缭绕，笼罩住那人的脸，看不太清，反倒是那双黝黑干净的眼眸透不出什么情绪，因为烟雾时隐时现，有着一种别样的勾人的意味。再次触及那人手上捏着的烟时，许枳衍的眼神微妙的顿了顿。

　　手很好看，骨节分明，青筋清晰可见，白皙修长。

　　可惜，捏了根烟。

　　明明，很适合握笔刷题。

　　抽烟，旷课都是违纪行为。

　　许枳衍暗自叹了口气。

　　垂眸拿起笔来准备在记事板上唰唰写了几下，正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那人却抢先开了口。

　　他捏着烟放在嘴边轻轻吸了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同学，这是男厕所，走错了没？”

　　暗哑的嗓音语气中带了点笑意，是种玩世不恭的姿态。

　　许枳衍淡淡抬眸望着他，烟被拿的有点远，在烟圈中可以模糊的看见他精致的轮廓，原本有些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些，眼眸似平静的海平面，但又似乎藏着一穹烧不尽的烈火。眉眼结合起来倒是有些凌厉，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许枳衍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不明的神色，语调平淡，波澜不惊：“叫什么名字？”

　　少年按灭了烟，随手一丢，烟头便精准的丢到一个垃圾桶里。

　　许枳衍扫了眼，暗自做了评价：惯犯。

　　没有烟雾笼罩的面容更加勾人心弦，眉眼如画的少年突然笑了笑，带着点恶劣和轻佻：“同学，我告诉你名字，你也要告诉我名字啊，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他背着窗子，窗外洒落的耀眼金光在他身后形成光晕，窗外枝叶繁茂的树被风吹的轻颤，透过窗子传来微弱的沙沙声。

　　他眼睛澄澈干净，一向平静的海平面翻滚出漂亮的浪花，眉眼染笑意，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正了正身，规规矩矩站的笔直，靠在墙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下来，在这一刻递到她眼前：“我叫陆折鹤。”

　　“很高兴认识你。”

　　风穿过狭窄的窗隙，吹开了空中还隐隐残留的一点烟草味，伴着点点燥热吹过陆折鹤，吹向许枳衍。

　　许枳衍额前的碎发被吹的有些凌乱，散在眉梢，眸子一瞬间有些怔愣，和他对视了一秒就迅速低头，拿着笔在纪律表上唰唰写下几个字才堪堪停下。

　　随即装模作样抬眸的看着他，发出一声喟叹：“你高兴的太早了，陆折鹤同学，很不高兴的通知您，您将有幸在下周一作一个演讲，祝你愉快。”

　　说罢转身就要走，脚步却还是顿了一下。

　　许枳衍背对着他，声音很轻的传来，语调极快，透不出什么情绪：“我是许枳衍。”

　　“很不高兴认识你。”

　　“但是，另提一嘴，你的手，很适合握笔刷题。”

　　许枳衍的话越说越小声，最后掺揉在风里散开，脚步匆忙的离开。

　　陆折鹤却瞥见了她被碎发遮不住的耳朵通红一片。

　　他轻轻笑了笑，收回了手，转身看向窗外茂盛的枝叶，眼神平静无波，眸中只装了恣肆生长的枝桠和洒落至人间热烈灼热的光。

　　“这是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