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

一周后，医院下达死亡通知，周钰和第二次抢救无果，于凌晨两点三十分失去一切生命体征。周餍在医生的引导下，在死亡证明书上签下自己的姓名，眼皮红肿，近乎睁不开，手背、纸张上湿得一塌糊涂。

她甚至都没有听到爸爸的声音。

为什么呢？

周餍无力地蹲下去，左手把右手掐得通红，泪水却仍然止不住，无声地淌过脸颊。

楼梯角还站着几名医生，在她视野里很模糊，忽地，一只手攥住了她小臂，不容抗拒的力度，宋亚轩将她扯起，然后抱进了怀里。这动作劝退了正要上前的医生。

这少年看着也就十七八岁，但远看着，轻拍少女脊背的样子极为可靠。

周餍“宋亚轩…我完了…”

周餍手垂下去，胸腔里像堵了颗石头，连带着喉口也涩滞不堪，止不住抽噎，泪水打湿他的衣服。

她全身颤抖着，发出低哑的呜声，一直重复着：

周餍“宋亚轩…我要死了…”

周餍“我…要死…”

宋亚轩心疼地按住她颤抖的手指，却触碰到一片冷腻，他立即牵住了她的手，用还算温热的手心为她取暖，另一只手死死摁住她肩膀，声音很沉：

宋亚轩“周餍，不会死。”

宋亚轩“你不会死。你不能死。”

天已经塌了，他挺直背先扛，周餍所拥有的一切已经化为废墟，而他要做的，是为她重新构建一座遮风避雨的港湾。

他弯下腰，抱得更紧了一些，脸颊贴上她发烫的额角。

宋亚轩“周餍，我还在这里。”

宋亚轩“你不要害怕。”

话落，他感受到怀里的人陡然僵硬起来。

周餍羞愧地低下了头，赖在这片黑暗里，她好像能够听到他愈来愈快的心跳声，眼泪止不住，听见他如誓言一般的保证，心里的哀恸快要倾倒。

她怎么可以想要去死？

她还没有看见宋亚轩出国留学，还没有看见他登台演奏。

她怎么这么自私。

但爸爸的死，无疑给她最致命的打击。她还有一年才毕业，这一年里，宋亚轩一定会呆在周家善后，照顾她，那么，他可能连北京也不去了，以后就呆在深城，绊住他的事物太多了，他善良到无法成全自己。

暑期过后，周餍作为法定继承人继承周家全部遗产，与此同时拒绝了古梓的一切扶持。

周家倒台的消息早在一夜间传遍了，众人猜测她会转学，但没想到新学期开始，周餍如常来上课，气色确实比起以往差了些，但气质是天生的，不主动去想周企破产的事，他们还当她是原来那个众星捧月的大小姐。

只是，没有明面的挑事，人的眼神与表情也不会说谎。

周餍能感觉到周围人无意有意投过来的目光，同情、幸灾乐祸、贬低，她看不清，一道道视线潮湿地黏附着她，无论如何麻木地劝告自己不要在意，不要看，还是像尖锐的疙瘩横插心间，无时无刻要她回味这种屈辱。

又一次摔倒在地，周餍看着发青的膝盖出神，只练了几天舞，脚腕到大腿已经撞青了好几块。

她碰了碰有点淤血的皮肤，从桌上拿了药擦，静静望着面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灰丧苍白，僵硬的手脚畏缩在舞服下，明明将头发束得很高，整个人却了无生气。

她不再拥有漂亮有力的羽翼，不再是高傲的白天鹅。

而这样糟糕的状态，又怎么能够参加大赛？

她不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