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亲之苦8

靳勇去看望殷氏，只见殷氏抱着哪吒生前养的狸奴，神志不清。

“夫人……”

“不要碰，不要碰我的孩子。”

殷氏将狸奴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他。

靳勇闭了闭眼，“夫人，你的孩子，已经死了。”

“你胡说！他没死，他没有死，你看，他可乖了。”

靳勇听了这话，不由怒从心起。

“他当然很乖，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抱着他陪他去买糖的时候他有多开心吗？他说爹爹和娘亲都恨透他了，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抱过他！但是别人家的爹娘，都会抱他们的孩子！他一直到死，都以为你恨他！”

靳勇越来越生气，揪住了殷氏的衣领。

“你知道他发病的时候有多疼吗？他有时候疼的受不了了，他问我，是不是他死了，爹爹和娘亲会很高兴！你让那么小的孩子被打成那样，挨饿受冻，在鬼门关走了多少次！他都快要死了，你这个做母亲的做了什么？我实话告诉你，他就算没有闯祸，他也只有半年可活了！能不能活过七岁的生辰都不知道！”

“不是的，你骗我，你骗我！”

殷氏痛苦地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我骗你？你是不知道他跪在雪地里落下了寒疾？还是不知道他腹部脏器受损一碰就疼？你知道冬天对他来说有多难熬吗？你没有心吗？你为什么生下他，又护不住他？我就没有见过你这么懦弱的母亲！”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不过是一句虚无缥缈的预言，你们给他取那么一个充满诅咒的名字！你们说他天生煞格，他害过谁吗？他害过谁？都是你们在害他！如果你们好好教养他，让他健健康康的长大，今日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他已经死了，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做什么啊！他已经死了你懂吗？你为什么不带他去看病啊！到底为什么啊！”

靳勇失控怒吼道。

那是她的孩子啊！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那样的折磨啊！如果换做是他被人如此虐待，娘亲一定会为他拼命的！一定会！她这般冷眼旁观，与那侩子手有什么区别！

“你能救他，你能救他对不对？你是不是把他带走了？你救救他我求求你。”

殷氏向靳勇哀求着，她太痛苦了，她痛恨自己的懦弱，以致成了心魔。

靳勇推开她的手，冷笑一声。

“他，剖腹剜肠，削骨剔肉，你告诉我，他如何活着？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狼狗啃噬的不成样子了，你看，这都是被狼狗咬的伤口。我尚且重伤至此，何况他呢？”

靳勇掀开衣服给她看，大大小小的伤口狰狞可怖。

殷氏泪流满面，她的孩子，像一团烂肉一般，惨死在她的面前，她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了。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失望，那个时候，他一定很希望，他没有被抛弃。

“在翠屏山为他建一座行宫，或许，他尚有一线生机。”

靳勇说完这话便离开了，再待下去，他怕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

靳勇到了学堂，夫子却把门一摔，将他关在门外。

“你没把那个小娃娃带过来，就别进我这个门！”

“夫子，他不会再来了。”

夫子把书一股脑地都扔在地上，把戒尺一摔。

“还不进来给我整理书籍！不然这个月不给你银钱！”

靳勇的眼泪落了下来，浸湿了地上的书。

“夫子，我不要银钱了。”

“以前，我想要很多很多银钱，是想给他买些暖和的衣服被子，给他买药治病。现在他不在了，这些都不需要了。爹娘那里，我攒的银钱已经足够他们过很好的生活了，我都快攒够银钱给他买红参了，红参的止疼效果很好的。可是红参太贵了，我要攒很久。我就差一点点了，可是现在他不在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夫子叹了口气，递了一方帕子给他。

“这孩子，命太苦了。”

靳勇接过帕子，突然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

靳勇醒来时，夫子正守在他身边。

“把药喝了。”

靳勇不说话，闭上了眼睛。

“医师说你气急攻心，血积于胸，伤身体。”

“你不仅有你自己，还有你娘亲呢。”

靳勇这才回神。

娘亲……

不知为何，靳勇突然头痛起来。

这似乎，不是他的意识……

‖

哪吒死后，靳勇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他每天都帮夫子做很多活，他一闲下来，脑海中都是哪吒的笑声。夫子知道他难过，也不阻止他。

靳勇很是疲惫，忽的鼻尖传来一阵菡萏清香。

他摇了摇头，不，那不是幻觉！

“阿勇哥哥……”

哪吒受了半年香火，已经有了形声。

“哪吒！”

靳勇扑过去想抱住他，却扑了个空。

只是一个……虚影……

“哪吒，你别走，别走，我求求你了，别走。”

靳勇拼命地想抓住他，却怎么也抓不住。

“阿勇哥哥，你不怕我吗？”

哪吒有些谨慎地坐到他旁边，靳勇眼中含泪，却没有一丝恐惧。

“不怕，你生前是个好孩子，死后也是。”

哪吒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又突然暗了暗。

“我吓到你娘亲了。”

哪吒撇了撇嘴，委屈了起来:“你娘亲说我是鬼，说我阴魂不散。”

哪吒绞着手指，靳勇想摸摸他的头，却触碰不到他分毫。

“哥哥，不哭。师父说，三年以后，我可以，重生。”

“真的吗！”

靳勇大喜，又怕声音太大惊吓着哪吒，对他说道:

“你以后无事，来看看我可好？”

“好……好呀。”

自那以后，靳勇干活更加卖力，又像以前那样跟夫子讨银钱。

夫子虽然疑惑，不过见这小子有了精气神，也没有再问。

突然有一天，哪吒再也没有来，靳勇一打听才知道，他的行宫被李靖毁了个干净，殷氏也受不了打击，自戕身亡。他气急攻心，昏厥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他最后的希望也扼杀？他想活下去，到底有什么错？

哪吒养的那只小猫死了，为了寻找他的尸体，在去乾元山的路上，累死了。

靳勇找到了它的尸体，将它葬下。

靳勇抬头望天:“是时候把魂魄还给你了，帮我找到他吧。”

‖

哪吒欲杀李靖，金木二吒下山阻止。

哪吒目光空洞，木吒大怒道:“哪吒，你身为人子，岂敢弑父！”

他听不到。

木吒以元神传音，哪吒的眼中才有了一丝神色。

“李靖，伤我，辱我，弃我。我已，剖腹剜肠，剔骨还父，削肉还母。与他，再无干系。李靖，碎我金身，逼死，我母，该死。”

哪吒说话仍不熟练，木吒的剑架在他脖子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这孽障，实在不孝！”

“不孝，不孝……”

哪吒朝木吒走了过来，吴钩剑刺破他的皮肤，木吒惊到的连连后退。

哪吒五感六识皆失，纵是如此，木吒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文殊广法天尊救下李靖，将哪吒打伤，金吒打了他两扁拐，却发现他没有丝毫反应，皱了皱眉。

“哪吒，你怎么了？”

金吒看向天尊:“师尊，他为什么……”

文殊广法天尊摇头:“他六识已失，眼不得观，耳不得闻，无冷热之知，无病痛之感。”

金吒一僵，放下扁拐，抱住了哪吒的身体。

“哪吒，对不起，对不起。”

哪吒感受不到他的拥抱，趁他不备，再次追李靖而去。

“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