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瑶关月（西施）

明日启程，愿早日归乡。

我在风中静驻一会，方叔就和拿着披风的丁香踏入苑中。

方叔小姐，老奴老了，恐不能完成老爷的嘱托照顾好小姐，有老爷的情分在，元府的老爷夫人定不会亏待小姐。

方叔等小姐养好，老奴亲自接您回瑶关。今夜风寒，小姐且回屋静养吧。

夷光我逛会便好，无事的。

方叔见劝不住我，只让丁香多看着我点，回屋去了。

丁香将披风披在我身上，默默跟在我身后。漫无目的闲逛，在父亲的书房前停下脚步，驻足许久，还是推门进去。

门内许是很久没人居住，紫檀木的桌上已经覆了灰，丁香点了蜡烛。微弱的烛火亮起，正对书房桌子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画像。

画中女子一袭红衣，笑得肆意张扬。眉眼弯弯，如落入茫茫原野的一轮红日。

我的母亲，那个发誓要踏遍世间的母亲，那个大漠的女儿。被父亲那水一般细密的情感，留在了这风也和缓栖息的瑶关。

从此，漠北没有了马背上肆意张扬的贵族千金裴二小姐，多了一位瑶关施氏哼着异地童谣纺纱的温柔妇人。

母亲闺名一个单字绮，得江南人称绮夫人，不以施夫人相称，是所有人对她织品的认可。

母亲来自漠北，却织得一手好纱。按别人的话来说，母亲的织品有魔力，一种不同于这江南任何绫罗绸缎的魔力，世人称之为风绮罗。

我记得，她曾神秘地对我说

绮夫人风绮罗的魔力啊，就在于娘悄悄将漠北的一丝风织了进去。

她虽留在了这似水般安然的江南，却仍爱着一袭红裙，每当风起，红色的风绮罗就会飘扬在瑶关。

或是百米长街的任何一个摊位前，亦可能是施家后山的山坡上。

风抚红绮罗，消尔万古愁。

这已经是大约二十年前的往事了，江南留不住红绮罗，更留不住漠北的裴小姐，就算是绮夫人，也留不住。

似乎是我四五岁时的光景吧？母亲变了，她依旧红裙立于夕阳，但此时却像一朵开败的虞美人，随着夕阳坠落也将慢慢垂落地面。

他们说，母亲病了。也是，送进母亲房里的药碗没有断过。

也是从那时起，瑶关再也没有风绮罗了，从漠北来的风再也找不到曾经踏遍瑶关每一处的红绮罗。

母亲至死，没有脱下她的红衣，她总会在我来时，细心教我织风绮罗。

我不敢学，我怕我学完母亲就会离开。我不敢不学，我怕母亲会对我失望。

我抬起眼，问她

夷光娘，你说你将漠北的风织进了风绮罗，是真的吗？

绮夫人自然是真的，娘不骗夷光。

夷光那我都不曾去过漠北，怎么织风绮罗？

绮夫人夷光可以的，娘相信你，你可以先学。

绮夫人待到有朝一日真正领略了漠北的风光，风绮罗，不过顺手而为罢了。

夷光娘为何这般肯定，夷光今后能去到漠北？

母亲的眼里盛满笑意，虚弱而显得苍白干瘦的手轻轻摸上我的头。

绮夫人红绮罗会带每一个孩子，回到漠北。

夷光娘，我还是不明白……

绮夫人夷光，要记住，这风绮罗有魔力，而你要学会去了解去运用。

绮夫人前几日娘教你的那些，可都记住了？

夷光夷光记得呢。

夷光湖蓝沉稳，胭脂俏丽，翠绿生机……

绮夫人好夷光，那娘再告诉你一个，定要记牢了，红绮罗……

梦中的声音飘远，母亲还是没告诉我，只是让我自己去体会。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母亲，瑶关的月静静的撒下一院光辉。

那夜，风默默地打着转，带着火红的风绮罗，永远地离开了瑶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