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条染血的发带。
白色的底子早已被暗红的血污和岁月的尘垢浸染得面目全非,边缘磨损,丝线散乱。唯有那个用深蓝色丝线歪歪扭扭绣成的“安”字,依旧顽强地显露着,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颤抖着手指,摩挲着那个粗糙的“安”字。
指尖传来的,只有冰冷和粗粝的触感。
再也没有……那个人掌心的温度。
再也没有……那带着调侃笑意的“沐大人,你剑穗旧了”。
再也没有……那在死牢黑暗里,冰凉的指尖划过手背的触感,和那句轻飘飘的“别哭”。
什么都没有了。
沐白将那条冰冷肮脏的发带,紧紧地、紧紧地攥在掌心,仿佛要攥住最后一点虚无的念想。他蜷缩起身体,如同一个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孩子,将脸深深埋进冰冷坚硬的枕头里。
单薄的中衣无法抵御帐内渗骨的寒意,更无法温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如同坠入万丈冰窟的心脏。
寒衾似铁。
唯有余烬,在冰冷的胸腔深处,无声地灼烧着,带来绵延不绝的、绝望的痛楚。
冰冷的雨丝,如同细密的银针,穿透北疆深秋的寒意,无声地刺在沐白裸露的脖颈和手背上。他伏在营寨外围一处废弃的烽燧断墙后,玄色劲装湿透,紧贴着因伤痛和寒意而微微颤抖的身躯。胸口的箭创在每一次细微的动作下都传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强行离开军帐的代价。
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锁在远处官道上那支沉默行进的队伍上。
队伍规模不大,约二十余人。皆是清一色的玄黑劲装,外罩蓑衣斗笠,沉默得如同幽灵。队伍中央,护着一辆罩着厚重黑布、密不透风的马车。车轮碾过泥泞的官道,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在淅沥的雨声中几不可闻。
护送者步伐矫健,身形在雨中显得模糊而迅捷,显然训练有素,绝非普通军士或衙役。
沐白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伤处的剧痛。赵莽带回的消息如同毒藤缠绕着他——“陈公公的人,天没亮就押着一口黑棺出了辕门,往东南官道去了,说是……逆匪尸身需尽快焚化,以绝后患。”
黑棺?焚化?
那辆被严密守护的马车里,真的是盛放姜禾尸身的棺椁?还是……为了掩盖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一个本该沉尸河底、烂透了的人?
老葛头手背上那道狰狞的旧疤,枕边冰冷的玄铁残片,还有姜平安腕间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伤痕……无数线索碎片在冰冷的雨水中沉浮、碰撞,指向一个惊悚而荒谬的可能。
他不能等。绝不能等到一捧骨灰送回京城,让所有的疑问和那微乎其微的希望彻底化为乌有!
雨势渐大,天地间一片灰蒙混沌。
就在沐白强忍着伤痛,准备冒险再靠近些时,那支队伍前方似乎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阻滞——一处被雨水冲垮的浅沟。马车微微倾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