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姜平安被绑在刑架上,霜刃一次次落下,割开的不是皮肉,而是缠绕在两人手腕间无形的丝线,每一次切割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他嘶吼着扑上去,却只抓住一把飞溅的血沫。
他看见荒村的孤坟裂开,姜禾小小的身体爬出来,空洞的眼睛流淌着血泪,伸着冰冷的小手抓向他,声音凄厉:“还我哥哥!还我月亮!”
他看见鹰愁涧的裂谷在自己脚下无限延伸,对面不再是姜禾,而是姜平安。他穿着染血的囚服,颈后插着断头台的标记,脸上却带着刑场上那抹奇异的微笑,隔着深渊对他无声地说:“沐白,你剑穗旧了。”然后,在他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微笑着向后倒去,坠入无尽的黑暗……
“不——!!”沐白在梦魇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挣扎,伤口崩裂的剧痛也无法将他唤醒。
“按住!快!参汤吊住气!”老军医苍老急促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苦涩温热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喉咙,带着一股吊命的蛮力,暂时压下了翻涌的血气。冰凉的布巾不断更换,覆上他滚烫的额头,带来短暂的、针扎般的清明。
就在这片刻的清明中,他听见帐外刻意压低的争执声,如同毒蛇的嘶嘶吐信。
“……陈公公的意思是,活要见人,死……也要验明正身!沐将军重伤不起,这‘残月’匪首的首级和证物,理应交由监军查验封存,快马送回京城复命!耽搁了,谁担得起?”一个尖细而倨傲的声音,带着宫里特有的拿腔拿调。
“放屁!”一个粗嘎暴躁的声音立刻顶了回去,是沐白麾下的副将赵莽,“将军昏迷前有令!所有缴获,尤其是匪首相关之物,必须等他亲验!谁知道你们这些没卵子的阉货会不会掉了包,又弄出个什么‘姜平安第二’来污蔑忠良?!”
“赵副将!你放肆!污蔑钦差,该当何罪?!”
“老子就放肆了!有本事现在砍了老子!想动将军要的东西,先问过老子手里的刀!”
争吵声越来越大,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帐帘被猛地掀开一道缝,寒风灌入,赵莽那张因愤怒而涨红、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脸探了进来,焦急地看了一眼榻上昏迷的沐白,又狠狠地瞪了外面一眼,才重重摔下帘子。
匪首……证物……
这几个字眼像冰冷的针,刺入沐白昏沉的大脑。姜禾……她最后……留下了什么?
混乱的思绪骤然被胸口传来的剧烈绞痛撕裂。他忍不住弓起身子,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意识又一次被逼向模糊的边缘。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一抹奇异而温柔的清凉感悄然从手腕处蔓延开来。
那是老军医粗糙的手指,沾着些许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油,正精准地按压在他手腕内侧的几处穴位上。每一次施力都沉稳而有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如同一曲低缓的安抚之歌。那股窒闷的灼痛竟在这节奏中渐渐退去几分,喘息间,胸口的压力也随之舒缓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