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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已修改)

不见故人不见月

不是攻击,是扑向那个靠着冰冷石壁的身影。

他重重地跪倒在姜平安身前,膝盖撞击在坚硬污浊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碎石和稻草的碎屑飞溅。他双手颤抖着,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蛮力,狠狠撕扯开姜平安胸前那早已破烂不堪、被血污浸透的囚衣!

“嗤啦——!”

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在黑暗中格外惊心。

囚衣被粗暴地撕开,露出姜平安瘦骨嶙峋的胸膛。皮肤在惨淡月光消失后的绝对黑暗里,只呈现出一种模糊的、死寂的青灰色轮廓。

然而,就在那心口正中的位置,一点异样的金属冷光,刺破了黑暗的帷幕,也刺穿了沐白血红的视野。

那是一把匕首的柄。

样式古朴,没有任何繁复的雕饰,只有一种历经岁月摩挲后的温润光泽。那材质,沐白闭着眼都能摸出来——是他当年在极北之地,亲手从万载寒冰深处凿出来的一块玄铁,又亲手在铁匠炉旁守了七天七夜锻打而成。

那是他送给姜平安的……生辰礼。

一把……未曾开刃的匕首。因为姜平安那时笑着说:“沐白,你这杀气太重的东西,我拿着吓唬吓唬宵小也就罢了,真要见血,我怕手抖。不如……就让它替我护你平安吧?”

护你平安。

护我平安!

沐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他死死盯着那把深深插入姜平安心口、只露出熟悉柄端的匕首,冰冷的玄铁映不出任何光,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此刻扭曲崩溃的脸。

所有的记忆碎片,带着呼啸的风声和刺鼻的血腥气,疯狂地涌入脑海,瞬间将他淹没。

三年前,姜平安生辰宴。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酒香四溢。姜平安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接过他递来的锦盒。打开,看到这把未开刃的玄铁匕首时,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沐白啊沐白!你这礼物……哈哈哈!好!好!未开刃好!杀气内敛,君子不器!”他抽出匕首,在指间灵巧地挽了个花,寒光映着他带笑的眼,“这刀,就当替我……护你平安了!”

护你平安……

那爽朗的笑声犹在耳畔,与此刻死牢里死寂的冰冷形成最恶毒的讽刺。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坠地声,如同平地惊雷,毫无预兆地在死牢通道的入口处炸响!在这死寂到极点的空间里,这声音不啻于九天落雷!

是那块被沐白随意丢在昏睡狱卒身边的刑部令牌!那狱卒不知何时竟已醒来,或许是听到了沐白那声绝望的咆哮,或许是挣扎着想爬起来。此刻他正手脚并用地向后惊恐爬行,脸色在通道远处微弱油灯的映照下,惨白如鬼。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囚室里如同恶鬼般跪在死囚身前的沐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恐惧扼住的抽气声。

“活……活阎罗……” 狱卒的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敬畏,“是……是活阎罗沐白!他……他在里面!死囚……死囚……”

活阎罗沐白。

这个在刑部令人闻风丧胆、能止小儿夜啼的绰号,此刻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沐白的耳中。他跪在姜平安冰冷僵硬的尸体前,撕开的囚衣下,那把熟悉的匕首柄端,冰冷地嘲讽着他。

护你平安?

“呵……” 一声极其短促、带着血腥气的冷笑从沐白喉咙里挤了出来。他的胸腔剧烈起伏,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地、强硬地咽了回去。那滋味烧灼着食道,如同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

他猛地低下头。

视线落在自己刚才撕扯囚衣时,无意中扫落在地的那条染血的发带上。它就躺在污浊的稻草和尘土里,暗红的血迹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凝固的毒蛇。

沐白的手,那只还残留着发丝化为灰烬触感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决绝,猛地探出!五指狠狠收拢,一把将那条冰冷、肮脏、浸透血污的发带死死攥在了掌心!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坚硬的、凝固的血块硌着指骨,带来尖锐的痛感。这痛,却像一剂强心针,暂时压下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腥甜和那灭顶的绝望。

他攥着发带,如同攥着仅存的、沾满血污的浮木,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阴风,卷动着地上的尘土。他甚至没有再看姜平安一眼——那具插着他所赠匕首的冰冷躯体,已经成了他世界崩塌后最尖锐的碎片,多看一眼,便是凌迟。

他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带着一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绝望的戾气,径直冲出了囚室!玄色的身影掠过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狱卒身边,带起的劲风将那狱卒最后一丝勇气彻底吹散,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响。

沉重的、锈迹斑斑的死牢大门被他一掌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门外,夜凉如水。

一轮硕大的、皎洁的满月,高悬于墨蓝色的天幕之上,清辉遍洒人间。月光如水银泻地,慷慨地铺满了青石板铺就的窄巷,照亮了斑驳的墙壁,也照亮了墙角顽强钻出的几丛枯草。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近乎圣洁的银辉里,仿佛刚才牢房内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死亡,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然而,就在沐白踏出牢门门槛的瞬间——

月光,那无所不在的、温柔的月光,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在他落脚之处,骤然消失了!

一道清晰得如同刀裁斧劈般的界限,横亘在他脚下。门槛之外一步之遥,是皎洁明亮的月光世界;而他站立的地方,包括他整个人,以及他身后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死牢大门,却笼罩在一团浓得化不开、深不见底的阴影之中!那阴影纯粹、凝实,月光一丝一毫都无法渗透进来,将他彻底隔绝在光明的世界之外,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

这诡异的景象,让沐白狂奔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他站在光与影那泾渭分明的界限上,一半是冰冷的黑暗,一半是……他无法触及的光明。手中攥紧的发带,冰冷刺骨。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光暗对峙的诡异氛围里——

一个细细的、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和怯生生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突兀地从他脚下的阴影边缘响了起来:

“哥哥?”

沐白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猎豹。他猛地低下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射向声音的来源。

就在他脚边,紧贴着那月光与阴影交界线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墙角。

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袄子。小脸冻得发青,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显得异常的大,也异常的……空茫。

那双眼睛,空洞得没有焦点,没有神采,像蒙上了一层终年不散的雾气。她仰着小脸,“看”向沐白所在的方向,虽然她的视线似乎穿透了他,落在虚无的某处。

她一只小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举在胸前。借着月光,沐白看清了——是半块又冷又硬的、边缘粗糙的窝头。

小女孩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沐白身上那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意和血腥气。她只是凭着声音的方向,固执地、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期待,对着那片笼罩着沐白的浓重阴影,又轻轻地、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平安哥哥说……” 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清晰地敲打着沐白的耳膜,“月亮出来了,他就回家。”

“月亮出来了,他就回家。”

小女孩空茫的眼睛里映着满月的光,却映不出眼前这个站在死亡阴影里的男人。她只是执着地攥着那半块冰冷的窝头,仿佛那是她与“平安哥哥”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月光慷慨地洒满窄巷,唯独吝啬地绕开了沐白。他高大的身影陷在牢门投下的、深不见底的浓黑之中,与一步之外那片皎洁的光明泾渭分明。手中那条染血的发带,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剧痛,那痛楚沿着手臂的经脉,一路灼烧到早已麻木的心脏深处。

回家?

沐白几乎要冷笑出声。那个会笑着对他说“这刀替你护我平安”的人,此刻心口正插着他送的匕首,身体在身后的死牢里一点点变冷。回哪个家?黄泉路吗?

可这念头刚起,就被小女孩那双空茫无焦的眼睛死死扼住了喉咙。那双眼睛,像两口枯井,映不出月光,映不出人影,只盛满了无知的、固执的等待。那等待,比任何控诉都更锋利,无声地切割着沐白摇摇欲坠的神经。

巷子尽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火把晃动跳跃的光芒,伴随着狱卒惊恐未定的嘶哑叫喊:“在那边!活阎罗……活阎罗还在!死囚……死囚出事了!” 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碰撞回响,迅速逼近。

追兵来了。

沐白甚至能听到刀鞘摩擦甲胄的金属刮擦声。他必须立刻离开,消失在这片即将被火把照亮的区域。刑部的人,尤其是那些知道他今夜“擅闯死牢”的人,绝不能在此刻看到他,更不能看到他脚边这个喊着“平安哥哥”的小女孩——姜禾。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脚步声迫近到巷口的刹那,猛地向旁边阴影更浓的墙角一闪!动作迅捷如鬼魅,玄色的身影瞬间与墙壁的暗影融为一体。

就在他闪身的同时,几个举着火把、手持腰刀的狱卒已经气喘吁吁地冲到了死牢门口。跳跃的火光瞬间驱散了门前一小片区域的黑暗,也照亮了那个蜷缩在墙角的小小身影。

“咦?哪来的小叫花子?”一个狱卒粗声粗气地喝道,火把毫不客气地往小女孩脸上晃去。

刺目的火光让姜禾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小手更紧地攥住了那半块窝头,空茫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惧。她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那灼热和逼近的恶意。

“滚开!刑部重地,找死吗?”另一个狱卒不耐烦地伸手就要去推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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