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陈宇打电话，约我去吃夜宵。
陈宇是住得很近:和我相隔一条马路，我们去的火锅店在陈宇楼下、通宵营业一直到凌晨四点。陈宇比我晚到几分钟，我看到他进门,隔老远就问:
“怎么样?”
陈宇坐下，取过菜单。
半小时后，杯盘狼藉,桌子上还有五盘生肉,半桶生菜,两扎扎啤。陈宇把酱料和碗挪到我的碗碟旁边，从对面坐到我边上，给我看他的手机:
“这是我一个晚上的成果。”
陈宇的蘸酱里拌了很多蒜末，此刻口气相当难闻,我往外挪了挪，“怎么说?”
陈宇瞅了我一眼，脸色突然拉下来,“你坐那么远,看个屁?”
没辙，只好紧挨着他，陈宇指尖指向聊天记录的第一行——
在干吗呀?
“看好了,这叫试--探。”陈宇目露精光。
“……我也会啊。”我把一盘生牛舌下进锅，“不就是打开话题么。”
“你接着看。”陈宇指向下一句,指尖忽然上挑——
没干吗。
“你看看时间，隔了三十分钟才回，再看这语气，很冷淡吧。"陈宇勾起食指，敲了记桌子。“显然姑娘不在聊天的状态，那你就得等。你看时间，那时候大概是四点半，等到八点钟的时候,我才发第二条微信——”陈宇的指尖指向第三行——
我:在做什么呀。
晚炎毓:看电视，你呢?
我:网上随便看看，一天班上下来，好累....
晚炎毓:同累啊,加班回家,都没自己的时间了。
陈宇把这四行字复制黏贴到手机的备忘录，“现在才是聊天状态,懂?姑娘不在状态，你聊得越多,死得越快。只有在状态的时候，才适合继续聊。回头你可以翻聊天记录，看看有多少这样的错误。”
“服了。”我顺着晚炎毓的回复接着往下看——
我:下班累成狗的我表示也想练瑜伽~
晚炎毓:哈哈，你可以试试!
我:瑜伽怎么样呀?
晚炎毓:有些动作蛮累的。不过练完以后,感觉神清气爽的。
我:听你这么说，我真去练啦!
晚炎毓:哈哈，男人练瑜伽完全OK的,我就见过好几个!
“还记得上午在COSTA的时候，我说你不会聊天么?”陈宇嘻嘻笑起来，龇开一口黄牙，“你问姑娘最近在做什么，她回在学瑜伽，后来你说了啥?”
“我说……”
“你说——”陈宇把牛舌捞上来,对半盛在我俩的碗里，“再不吃就要炖烂啦。”
“我记起来了，”我咽口唾沫，“瑜伽很好!”
陈宇点点头,把牛舌在他蒜末密布的蘸酱里浸了个通透，声音猛的提高了一个八度。
“你这么回。
叫别人怎么接？”
陈宇蘸酱的时候，我正在往锅里下金针菇，陈宇那一声吼，吓得我手抖，筷子伴随着细碎的蔬菜，整根掉进了锅里。
“听着，"陈宇面孔严肃，“要让别人回复你，你就得给人回复的空间。尽量把话说得具体:瑜伽怎么样啊?瑜伽好玩吗?表达自己的感受也行，比如我也想练瑜伽,也OK。你呢?瑜伽很好?你叫姑娘回你什么?我也觉得很好?还是,我觉得你的很好回答得很好!?”
我哑口无言，脸埋向碗口，忽然发现没了筷子。陈宇唾沫横飞,我隐约感觉到他嘴里的蒜末正如飞矢般射向我的天盖骨：
“跟女孩子聊天。
就是没话找话，就是零零碎碎，就是一地鸡毛。
谈谈琐事，聊聊心情。
都是些具体又细微的东西。
懂吗？”
“懂了。”
“真的懂了？”
我用陈宇的筷子给他夹了一把金针菇，“真的。”
“这是第一课。”
陈宇说，
“时间差不多了。
你买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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