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早饭,又重新躺回床上冥思了很久,才终于迈开腿走出家门。
距离我回到这个小镇之前,已经隔了很久的时间。
周围,男人的打骂声、孩子的吵嚷声和女人的抽噎声混为一谈,到处彰显着这座小镇的不堪。
这是我从小生活的镇子,一点也不喜欢。
有人认出了我,大喊大叫的好吵。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起哄,好像我才是那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压根懒得去搭理,径直走回去原来的家。破旧的楼道里,掉了油漆的门半掩着。我朝那狭小的屋里看去,垃圾摆放的到处都是,被砸碎的啤酒瓶还从外淌着酒,连玻璃残渣都没人清理。老男人赤着脚站在镜子前甚至不顾脚下全都粘满了酒水,激动地盯着胸前的领结不能自已。
那是一个怎样的领结呢?高贵,矜雅,看上去就价钱不菲的样子。纯白色的,又漂亮又精致,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我并不想知道这个领结是他从哪里搞来的,拉开了半开的门,平静地走向他。
“爸。”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他了吧。那个我叫了无数次的名字,有哭着求饶,有绝望嘶吼,有恨极了的刻苦铭心,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地说出口。
男人看见我时显然僵了僵,忽然青筋暴起,抓起板凳就往我身上砸。
“小逼崽子,你他妈还敢回来。”
“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的力道一下比一下大,像陨石落在身上刺骨地疼,铁了心不想留我个活口。
我既没有求饶,也没有反抗。只是沉默着,寂静无声地盯着他。
男人腥红色的眸子倒映出我苍白的脸,和满身青紫的身体,和来之前的模样大大相反。
房间里,零零散散的家具胡乱摆放着,腐朽的木质器材早已发了霉。这些,都是男人用来的施暴的工具。
我出生时,妈妈还在,那个男人对我也总是带着讨好的笑,因为我是家里的男丁。
可是他没有那么重男轻女,换句话来说,他压根不在乎孩子的死活。
孩子,只是他用来施暴解压的玩具。
他见不得我爬得比他高,也看不起我落得比他还远。
他是一个神经病。
以前,有妈妈和姐姐护着我,替我挡刀,我很少挨过打。
妈妈看向我的目光总是带着心疼与宠溺,仿佛我们是在这逆境中唯一相依为命的母子俩。
可渐渐地,她变了,她开始对我不耐烦、对我冷漠、对我厌恶。心口的天称移向了另一头。
我听姐姐说过父母的婚姻史,以前,爸爸以她生不出儿子为由,对她拳打脚踢。于是她拼了命的生儿子,跑到各处找寻子秘方,以为有了儿子,爸爸就会像结婚以前那样爱她了,可并不是。
爸爸又以孩子太多不好养活为由,对她拳打脚踢。
爸爸就是个从地狱跑出了恶鬼,用封建迷信的俗套锁住了妈妈。
但是妈妈清醒了,她毫不犹豫地离婚,扬长而去。却将我抛之脑后。
她说,我和爸爸长得很像。
……
可是妈妈,我们才是同类啊。
。
我盯着男人垂直砸下来的板凳,忽然笑了。越是不反抗,他越是生气,力度越是过大。
我一只手捂着眼睛,笑得合不拢嘴,沙哑着嗓音一字一顿:
“爸爸,你知道我这么多年以来,在等什么吗?”
“我在等将来,我的拳头能比你还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