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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闯进来的第一眼竟没有将她认出来。
她半边身子靠在棺材边,在狂风里她头上的金饰随着烛火一明一灭。小腿从嫁衣的裙摆里伸出来。她没有表情,像是牵丝戏里的傀儡,上着僵硬如死人一样的白妆。而嘴唇的鲜红像一抹故意涂上去的蚊子血,映衬地令人没法不注意。
只有一双描黑线,点朱砂的双眼,像被点睛的纸人。让人觉得她还是个该需疼爱的活物。
“还好吗?”
我冲过去,扶着她薄如蝉翼的双肩。她直直地倒在我怀里。我一激灵,她全身上下竟没有任何一处坚硬的骨节。
她像是一摊液体,仰在我的肩头。身体像纸扎的一样轻薄,像枝头摇摇欲坠的残花。只有那双眼睛好像还会看着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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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有些后悔的,她走的时候我没有开口挽留她。
她那一句“怎么杀人的时候问心无愧了呢?”我对此竟有些发怵。后来,我一直在问自己,对于杀人这个活,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在边敬畏,边害怕着?
曾经那些反复缠绕着我的画面又无休止翻涌上来。
(娘啊—)
(我要杀了你报仇)
(求求你放了他吧,我愿意替他死)
(相公—)
我索性闭上眼,可惜更令我不痛快。我曾让多少人死别,再无生离。如今他们一个个站在我面前,面色铁青,是歇斯底里的哀怨与仇恨。我睁开眼,而似乎周围的空气,开始暗暗滋生出来血腥味。
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芒。撬动着大门。
锁好的门被撞开。
我怎么也没想到,是她的那枚玉佩。
那枚玉佩平时她一直戴在脖子上。她说这是她的护身符。我知道,这是一块忠主的灵玉,怎么今日无端地飞到我这儿了去?
一个不好的想法让我顿感发凉。
果然,这玉佩就是来求救的。
玉佩飞到我身边,开始高速地围着我转动起来。周围白色的光点积聚起来,直到光芒散开。我看到了光芒里的另一面。
是她。
她一脸痛苦地弓着腰,像猎豹要发动攻击的样子。只是下一秒,她就匍匐到了地面上。蠕动着,抬头,眼里全是不甘心地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一炉香。
这是刺客的十大禁忌之一,全麻散。
小心,我竟然会不由自主冲着光芒里的她说出来。只见她脚边的门开了,一个老妪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红瓦砖。
不由分说朝着她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随着“砰”地一声,我的心一坠,好似也被人重重挨了一下。而光芒也在顷刻间散开。
“她在哪儿?”
我冲着着面前的玉佩问。它停止了浮动,化成一道白光焦急地从屋里冲出去,我也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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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柒…”
我艰难地转动着眼珠子,把视线聚焦在面前的男孩身上。
在柔和白光的映照下,我看到他发丝下的眉头皱着。只是很不明显。他扶着我的肩,而我就像一缕魂,这么飘飘荡荡地裹在他的臂膀里。
周围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锅碗瓢盆,又像是锣鼓唢呐在地面上摔得稀碎的声音。还有人们尖叫,呼救,慌乱逃窜的声音。
余光里,我看见阿柒抽出了那煞气逼人的魔刀。
“你还好吗?”
一个铿锵又不乏女子柔气的女声响起来。
我努力转动眼珠子,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人。
就是她,刚刚救我的,就是她。
她的身体白的像地砖一样,好像还有点透明。她的四周飘荡着幽蓝色星星点点的火苗。和之前我见到的她很不一样,至少她现在身上的皮肤是完好的,面目也并不可憎。
她缓缓弯下腰,身上发出“咯吱咯吱”“咔咔咔咔”地声音。蓦地,我感觉抱着我的那个人把臂膀收紧了很多,此刻我算是完全缩在了他的怀里。他身上的热气隔着衣物包围我。而那把威风凛凛的魔刀挡在我和面前的女人之间。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是来救你的。”
她抬起白的发蓝的手臂,用沾满泥土的指尖映准我的胸口,口中又是念念有词。
“啊。”
疼痛又起伏上来,更加剧烈难忍。我忍不住叫出声。
“白,你怎么样?”
我只看到一道刺眼的光,随即看到胸口就是紫黑色的烟雾喷涌而出。接着就是扑天盖地的疼痛压得我几乎要断气。
我从来没听过阿柒这样的声音,就像一直平静的湖面多出来几道回环的涟漪。让人格外意外。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定,语气里也带着一些不安。
我终于有了更深刻的知觉,或许是他身体炽热的温度烫醒了我每一寸麻木已久的肌肤。真是恍惊起而长嗟。
我勉强缓和着颤抖的呼吸,也再次感觉到了后背的层层冷汗。我的意识和知觉像湖泊上的浮萍,在昏厥和清醒,在麻木和疼痛里交替着,漂泊无定。
“哪里疼?”
他问我。
“给我收!”
我没有回答阿柒的话,反而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女人被一张金色的大网裹住,一张张发光的黄符像金色的蝶,在黑暗里飞舞着,吞灭了她周围蓝色的火光。
那女人的面容突然就变得骇人起来,但是只能无力地挣扎吼叫。
“给我,灭了她。”
又是那个老女人,在高台上急得直跺脚。似乎不出这口恶气誓不罢休一样。
“给我住手!”
危急之时,在道士拔剑的一刹那,一道光芒闪烁起来,带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然后汇聚成型。
“林儿…”
老女人的声音突然就哽咽起来。
“是你吗,让娘好好看看你。”
我看过去,是一个发着蓝光的透明男人,仔细打量,他就是我要刺杀的目标。
只是,他已经死很久了。
我终于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刺杀任务,这就是一个专门为我设下的圈套。目的是为了让我完成这场预谋已好的冥婚仪式。
“娘,住手吧。”
“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男子一脸痛苦地看着老女人。
“你怎么…”老女人啼哭着,“我托巫娘去问,她说你在地底下过得很不舒服,因为娶了个泼媳妇。我寻思着就再给你找一个。我有错吗?”
“这两场婚姻都不应该存在。”他冷冷地回道。“您不应该牺牲他人的幸福成全我,您同时也在毁掉我的幸福。”
“她不叫泼媳妇,她叫映荣,是个好姑娘。”
他走进那个被金网束缚的姑娘,每每摸到金网,他的身上就冒出“滋啦滋啦”的白烟。
“别摸,会伤到你。”
老女人极力劝阻她的儿子。
金网落下,女子愤恨地看了看四周的人,却没了想要攻击的姿势。
“我们没有不舒服,只是各自不幸福。”
“我们都是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可怜人。”
“所以我们这是我们设下的计谋,开馆解印,放走她,也放走我自己。”
“不幸福的话,娘再给你娶一个八字合的,难道不行吗?”
“娘,从小到大,我的任何事都是您给我安排的。它们虽然合适,却并不合我心意。可我丝毫没有选择的权利,您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幸福是什么吗?”
“什么?”
“不再成为笼中鸟。”
……………
……………
……………
“是从棺材板上摔下来的,很惨,但现在好得多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躺在阿柒的背上。
“前面有家铺子,去检查一下有没有事。”
我点点头,虽然他看不见。
在男人和他老娘的对峙下,他老娘也终于妥协了。只是全程我都像一个被利用的玩偶,陪着他们演戏,陪着他们受苦。
怪谁呢,还不是我自己太贪了。
最后,红嫁衣的映荣穿上她死前那件漂亮的战袍长裙,踏上上轮回往生的道路。而那个男的,随即消失在了辉辉的月光里。
这件事终于在他们一袋三十两银子的演戏钱,法术的疗伤和真挚诚恳的道歉下,我的身心才收到了些许的宽慰。
“阿柒…”
我趴在他耳边。
他头微微侧过来,但没有理我。
我终于把滴溜在嘴边一直想说的几个字说了出来。
“我很抱歉,没有听你的话。”
我到底是怎么敢跟这么一个身经百炼的暗影刺客顶撞啊。
“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嗯。”
他还是话那么少,我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也识趣地不再吭声。
“没事就好。”
这是他主动说的话。
是啊,还好,至少我还能仰头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虽然夹杂着香灰味,让我感到嗓子眼发痒,咳嗽地肚子闹腾。但我最起码能知道,我还是活着的,这比什么都重要。而且更是觉得,它比全麻散实在是不知高上多少个档次。
然后再踏上回家的路。
多多就你话多鬼娶亲(壹~伍)结束了
多多就你话多终于更完了,不容易啊
多多就你话多写的不怎么样,请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