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药咽到肚子里,我的胸口很快就不疼了。
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衣服已经被砸的稀巴烂。但是没有昨天那么多一团团的血,泥水混合着那么脏。
我看到床边的地上放着一个木盆子,里面耷拉着一条白色的毛巾。里面的水已经混了,掺杂着红红绿绿的东西。
我意识过来,难道是他给我擦干净的吗?
有点不可置信,但是我又不得不相信。
他用勺子搅动着空碗,似乎有些个意犹未尽的样子。
感觉我在看他,又抬头看我一眼。收回刚刚的动作。
他起身准备离开,我赶忙拉住他的手。
真热乎,摸起来就是舒服。
“阿柒,谢谢你昨天救了我。”
“我不是要救你,那刚好是我的任务。”
他没有回头,平淡地回我。
没有松开我拉着他的手,我们就这么僵持着。
“那也要谢谢你,来得及时。”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这恐怕是第一次,他是那样专注凝神地正视着我的目光。我甚至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
我的身后是晨曦,一片白色温柔的光,在他的眼里都显得亮晶晶的。
“其实,我瞒着所有人一件事。”
我松开他的手说。
“我加入了刺客组织。”
“那个任招,我早就看不惯他了。想要除掉他。”
“没想到,他那么厉害。”
“不是他厉害,是你太弱了。”
他一句话怼的我无地自容。
不过这确实是个事实啊,我也不能反驳什么。
“那就请日后多多指教了,暗影刺客。”
我想挺直身子,同他握个手。他照旧是不主动的那一个,转身给我一个孤独的背影。
然后,关门。
屋内回归孤寂。
………
………
放下碗,我脑子里全是她。
她刚刚那样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床上。一张肉嘟嘟的脸蛋骄傲地扬起来。眸中莹莹亮着,朱唇微启含着笑。她身后是摇曳的花,和射进来的阳光。
让我这死气的屋里平添几分鲜活。
……
杀了任招,确实是组织给我的任务。
那时候途径怡红街,碰见他高高坐在一群人马之上。大摇大摆地踏上去怡红馆的路。
我本来可以在街上就杀了他的,但是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想让他多活一会儿。
我跟着他们一起进了怡红馆。
这时候馆内正宾客盈门,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一如既往,震的我心颤。
也许是我第一次进这馆子里,这里错综复杂,人多物繁。我终于还是迷失了刺杀目标。
人们来都是为了看她,任招也不例外。我朝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赶。
果然一眼就看见了她。
可惜,我来的太晚了。
她被任招掐着脖子,头发和脸上跟狸猫一样,乱七八糟的。她还真像拎野猫一样被任招提起来,双脚荡在空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走进看清楚,地上还有一摊血。又走近了一些,我看见她那凶狠的眼神,还有嘴角不断冒出来的血泡。
我听见她喉咙里咕噜咕噜,呜呜咽咽的声音。这时候她应该是无比愤怒的。
这么仔细想来,我好像在那时候也是无比愤怒的。
只是听见血溅出来的声音,任招和她都倒在地上。
暗影刺客做任务的规矩是一刀封喉不见血。
第一刀他明明已经死透了,不知为何,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又给他来了一刀。
然后魔刀上就落上了血。
这种感觉令我感到奇怪,我当时的力气比以往出奇的要大。
我像是在泄愤。
我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复杂的感觉。
看见她那一副人鬼不分的惨样,我心里居然有点歉意。
如果我在街上一刀杀了任招,她也不用受这种苦。
所以我为什么要进怡红馆呢?
她倒在那草地上的时候,我承认我确实心动了。那种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的疼痛,随着她一闭眼,我再也无法掩饰。
我抱起她,她很轻,身体很软,就像一条软骨鱼。软绵绵地卧在我怀里。
昏迷中她又咳嗽出来一口血水,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
她其实根本不需要谢我为她做的这一切。如果不是我,她或许根本就不会被打成这个样子。
也许出于心里的后悔和歉意,我才救了她吧。
但是总觉得,在两者之间,还有第三种我从来都没有深知的情绪存在。让我感觉看到她,总会是与其他人与众不同的存在。
……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走在回屋子的山林里。
身上还揣着一个包袱。
是从怡红街怡红馆斜对面的锦衣坊里带过来的。
每一个进入组织的刺客,都是会有特定制作的制服,用来彰显自己的本职。这些衣服往往是刺客组织门下的锦衣坊来做的。
怀着这份歉意,我决定送她一件刺客的制服。
算是作为她正经成为一个刺客的第一份礼物。
她总是拥抱我,作为刺客,敏感是必须要存在的。我偶尔有意无意地去感受她的身子。摸索着记忆里那种彼此缠绵的触感,就向锦衣坊报了她的三围。
他们问我,需要什么颜色的。
我说白,没有一丝杂质的白色。
做工很精细,速度也很快。
中午路过怡红街的时候,他们看见我就送了过来。说是比照着我身上的这套做出来的。
不知道她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
“给。”
我打开门,她正坐在床上靠着墙角发呆。被我的这一声吓了一跳。
“给我的?”
她似乎很受宠若惊。
“嗯。”
她打开布包,抖擞一下衣服。一套大大方方,又干净不染的白衣落在我眼前。
还真一件很漂亮的刺客制服。
“谢谢你阿柒,我好喜欢这个。”
她赶忙抱进怀里。
然后一脸兴奋又激动地说。
“就像喜欢你一样。”
这是我学会的一个新词——喜欢。
第一直觉,这个词对我来说只适用于对她说出口。
……
门开了,我转身。
她拨动及腰的乌发,抬起头,睁开曜石一样的眼睛。便是一身雪白映在我的眼前。
衣服的褶皱被整理得都恰到好处。富有弹性的胸脯直直地挺立着,细柳般的腰被白绸束着,裙摆包臀,身体线条很流畅,凹凸有致。一双白靴走起路啪嗒啪嗒响着,像个骄傲的宫主。
应是你踏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