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认识她的第三个月。
我很烦她。
“阿柒,这个给你。”
她几乎每天都会给我塞东西。
这次是玫瑰糕,用小木盒盛装着一共六块。
我不喜欢这种甜东西,吃多也容易牙疼。
她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一脸期许地看着我。
我曾听过,重明城的城主评价她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若桃瓣,目若秋波。我承认,她确实很出尘绝艳。
她游走在这烟火人间,身上却并不沾什么世俗气。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一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穿着一身蛋白色的长衫绸裙,莹白如玉的小腿从绸缎里露出,显得娇小惹人疼爱。一双绣着荷花的金边白鞋,更是清纯动人。
尤其是她刚唱完戏的时候,没来得及擦净嘴唇上的胭脂,唇瓣很嫩,似乎能掐出水一样。那红的如火一片,带着几分艳色。
再多看下去,我觉得我要晕了。
……
该死,我怎么能说出这么羞耻的话。
我有些恼火地摇摇脑袋,把自己脑中这些风流的词汇都赶了出去。
它们刚滚开,她又跃进来,在一片黑暗里,是那样莹莹夺目。
这很符合她的名字,读起来都是让人感觉闪着光的。
她叫白。
三个月前,我去了神锻国。夺魔刀受了重伤,苏醒的第一眼,我就看见的是她。
她说她那时候在柳江(重明城的第一大江,连通海洋。)的上游发现了我。说那个时候的我奄奄一息,已经快要死了。
她把我安置在了一家小旅店里,给我定期上药,包扎伤口。抓药材给我煮药。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她发现我之后的第三天。
睁开眼,刚好是晚霞。那时候傍晚的天空金光万丈,从窗户边上洒落进来,和她交相辉映。
她看着我,然后笑了。
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她说她叫白,是白霜的白,白云的白,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个意境里的白。
也许就是那唯一的一次,我突然觉得一个人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可以那样光明。
“你十六岁啊,我也十六岁,真巧啊。”
她似乎总是笑着,露出两颗虎牙,还挺可爱。
她是唯一一个不害怕我的人,愿意和我亲近的人。
“我以后叫你阿柒,好不好?听起来是不是更亲切啦?”
我多少对这个称呼有些抵触,但是奇怪的是,一日不听见,心里又难受。
所以我会尽量制造一些与她偶遇的场面。
“阿柒,好巧啊!”
她似乎摸清楚我制造机会的时间,也会准时在那个时刻,坐在董记七号茶亭吃糕点。
她冲过来,拉着我,让我和她一起坐一会。
于是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糕点我都是三三两两的收下来的。
因为给她一枚她还不起的银元宝作为救我的回礼。她就说一定要报恩。
所以我收下,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收下,是因为前一天糕点吃多了,腻的我牙疼。
所以我只能一天收一天不收了。
但是不拿白不拿,我看见对胃口的,还是会收下,留起来慢慢吃。
不过糕点还是要当天吃才新鲜,第二天就放坏了。看起来还是有些心疼的。
………
…………
和她相知的这三月,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我体会到了很多没有体会过的东西,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内心原来还能有这么多戏码台词。
也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心可以这么丰富。
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变化,让我有些措不及防。这一切都是她给我带来的。
我似乎有点好奇,也有点畏惧。
我觉得我在很危险的某些边缘试探,曾经的过往在一直警告着我,像是要把我拉回去。
我从没踏出去这个“舒适圈”,我已经这样得过且过了十几年。突然要我踏出去换一种方式,我不确定我能不能适应。
也许我一时对她,对于新产生的感情的冲动,只是头脑发热的新鲜感。
《刺客守则》说过,这种感情的产生,往往会让自己后患无穷。
…………
……………
……………
“阿柒,你在发呆吗?”
她甜甜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
我一醒,发现她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捧着那精致的小木盒。
一脸期许地看着我。
往事一幕幕翻涌过来……我似乎有点觉得和她在一起,时间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我像是在做梦,迟早要去醒过来,我还是要面对现实。
我拒绝了,但今天我的牙并不疼。
她有些沮丧,但没多说话。
我离开了,我觉得我不能再天天见到她了。
我有点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