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归返

十七、

延庆六年，十一月。

已到祈山，离京城不过寥寥几十里的小城。

小雨淅沥，泥泞田地。

雨落枝头，浇不灭即将过年的激兴。枝头光秃，雪降天地，万物白蒙，使人不知前路何方。

·

我于前几日卖了匹灰马，好似有无尽活力，长途跋涉也不曾累。

我第一眼见它于来到北方的京城商贩，它一看到我便安定不住，前踢栅栏后踹缰绳，将干草都搅乱的一塌糊涂，一双眼似有灵性，炯炯目光望向我，似是有所求。

那商贩也万分无奈，他见我一京城口音，便认出我为一游历之人。

商贩一脸笑意，将我叫住：“公子，此马与你有缘啊！它往日都是安安静静，如今见了你便安宁不下，您看这马怎样？”

我迟疑，不知买匹马的利弊：“……此马有何利弊？鄙人从未买过马，亦未骑过马……这……”

商贩迎合笑意更甚，似是找到好忽悠的人选：“此马可带公子游走山川，一人一马作陪，旅途遥远不孤单，此马极好养活，只要随意吃些草便可……”

他又说了些“自卖自夸”的话语，我没听后面。

那匹马定定的望向我，一双黑眸恰似那年少年郎，目光如炬，带着千万星辰，热烈目光似要将我看穿。

它好像会人语，以目与我联系。

……

不出所料，我将它买了下来，花了许多银两，但看它那双好似在说“雀跃”二字的眼，我认为值了。

路上有伴儿，岂不美哉？

我给它取名“诙逸”，既开心又安逸，世间为数不多的一桩美事。

它也乐呵有此名，应该喜欢这名，每次叫它，它都摇头晃脑的跑来蹭蹭我的肩膀，十分温顺乖巧。

我花了些许时日学会骑马，好在诙逸也乖，愿意做我的坐骑，十分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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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庆六年，十二月。

不再下雨，而只有点点白雪落在枝头。

我回到八年未见的京城。

街上一片繁华，夜间灯光璀璨，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楼上的茶馆、客栈、花楼都热闹非凡。万家灯火通明，过年时要点一夜灯，寓意“前途光明，驱散黑暗”。

我牵着诙逸相走于大街，我想去见见曾经的家。

我走过最长的路便是这“归家”路，我涉过千山万水，也从未有过路途遥远的念头。我认为路便是路，总有一日会到达终点，找到心目中的东西。

可我如今不那么想了。

路途遥远，我见到的不是亲切的爹，和蔼的娘，而是见到了另一户人家。

一对孩子在雪地狂奔，做游戏。像极了曾经的我和程安。

娘在一旁难得的亲自下了次厨，父亲放下事务，难得的与我们玩耍了一番。

每到年夜饭，父母都会将鸡腿鸡翅各自分给我和程安，鱼也将好的挑给我们兄弟二人……

饭后在宋府随意一家人聊聊家常，散散步，散累了便坐于屋檐下，聆听父母所讲的稀奇故事……

眼前的“张府”狠狠的刺痛了我的眼。

原来有时路途再遥远，也见不到心心念念的东西。

我又一日来到京城 ，不是以原住民的身份归来，而是作带着京城口音的游子身份归来。

我与程安这游子，还有真正的家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