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莫子灯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娃娃，柔柔软软的一团，靠在他心口。

　　十年，居然是这么长的时间吗？足够凡世的人从小女孩成长为一个母亲，也足够一个生命从无到有。

　　修仙者的寿命太长，以至于修仙界数十年甚至百年都不会有变化，十年，不过是漫长生命里的弹指一挥间。

　　在辞别了曾经的小女孩后，莫子灯走向那些他曾经去过的城镇，他只是想去看看，那些地方的那些人，和他有过交集的那些人，是不是还好。

　　被莫子灯除掉野猪精的那个村子，平和而繁盛，规模比十年前大多了，曾经的老村长已经去世了，追着他要请他去家里吃饭的孩子也成了村里的顶梁柱。

　　斩杀了野熊精的山坡上立起了一个小坟包，他的家人还是来找到他了吗？还是哪个路过的猎人，埋葬了他呢？

　　喝过茶的茶馆被推倒了，变成了一条南北通透的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卖糖葫芦的小伙子已经不在原地，周围人说他早早的去别的城镇讨生活了。

　　手把手教莫子灯捏面人的老头去世了，他的儿子并没有传承他的手艺，如今卖面人的是他的小学徒。

　　扎花灯的学徒小孩已经成了技艺精湛的熟手，离开了师父开了自己的花灯店，生意十分红火。

　　做毽子的病弱少年最终没有治好病活下去，在某个清晨去世了，葬在城郊的一块空地。

　　教莫子灯烤红薯的大娘如今已经不大听得清人说话，抱着孙儿在屋檐下晒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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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莫子灯还是走到了他杀了洛水苏的密林前，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走上去，转身离开。

　　变的又何止是凡世的人呢。

　　这一趟结束之后，莫子灯又开始了毫无目的的行走，比起十年前，他更不知道自己现在要为何走下去，只是大观南寺不能待了，风清门回不去，只能在凡世流浪。

　　离开陆遥仙君十年之后，莫子灯想回去了，他想师尊了，他不想在山下了，但是他回不去。

　　凡世的人把归属之地称作家，那里有着他们的家人，莫子灯没有家人，他只有陆遥仙君和四位师兄，那座山峰，对他而言，就是家。

　　他已经离家十年了，至今仍未回去。

　　莫子灯依旧吃着凡世的食物，却没了十年前那般欣喜和惦念，可以毫不留恋的抽身离去。

　　“救……咕噜噜……救我……”

　　莫子灯极佳的耳力和广阔的精神力覆盖范围，让他很快确定了求救声的来源。

　　等莫子灯赶到的时候，一个少年正在做最后的挣扎，显然已经快失去了力气，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把他拖下去。

　　苍月剑飞入水中，径直刺穿了躲在水底的一团水藻模样，黑乎乎的东西。

　　那团东西发出尖锐的惨叫，拽住少年双腿的藤蔓一下子瘫软松开，莫子灯拎着少年的衣领，提到岸边放下。

　　少年趴在地上咳的惊天动地，鼻涕眼泪一起下。

　　莫子灯递过去一方手帕，少年接过，哭的涕泗横流，“呜呜呜……差点就死了咳咳咳……呜呜……好吓人啊咳咳咳咳……呜……”

　　“你怎么到这里来？”莫子灯有些费解，这个少年的打扮又不像猎户，这里又是深山，寻常猎户都不轻易涉足，只有老猎手才会进来，他一个什么都没带的少年为什么到这里来？

　　“谢谢……呜……谢谢仙君……救我……”少年依旧没有缓过来，哭的眼泪汪汪的。

　　倒是个很爱哭的孩子。

　　等少年哭够了，缓过神来了，眼睛鼻子都哭的红彤彤的，可怜巴巴的模样确实招人疼。

　　莫子灯忍不住笑了笑。

　　少年的脸更红了，十分不好意思，“多谢仙君相救，我叫安勋。”

　　“嗯，我叫莫子灯，你怎么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莫子灯捏住安勋衣袍的一角，不一会儿，就把安勋身上的衣服弄干了。

　　安勋震惊的瞪大了眼，又听到莫子灯说，“湿衣服穿久了会感冒的吧。”

　　莫子灯没有生病过，这是凡世的人们告诉他的。

　　“嗯，仙君你真好。”安勋低着头，“我到这里来，是李大哥跟我说，这个湖里的鲤鱼很好，如果我能钓到一两条回去，其他的厨子一开心，就肯教我别的东西，也可以不当烧火的小工了，我想当厨子，可是他们都不教我，只有李大哥教我。”

　　“李大哥对我很好的。”安勋的眼睛亮晶晶的，随后又有些垂头丧气，“我走了好远好远才来到这里，却没钓到鲤鱼回去，李大哥会觉得我没用吧，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让我悄悄来钓，怕别人抢走了，不然我就没机会了。”

　　就算是莫子灯不谙凡世的人情世故，也能听得出这个李大哥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真的那么好，又岂会让安勋自己来，恐怕，是嫌这个少年累赘，想甩掉他。

　　“仙君，你救了我，我要怎么报答你呢？”安勋是个知恩图报的朴实孩子。

　　莫子灯摇了摇头，“不用。”

　　“仙君，你没有什么心愿吗？”安勋很认真的询问，“像我，就想做一个好厨子。”

　　心愿吗？莫子灯心微微一动，“我想回去。”

　　“现在不能回去吗？”安勋不解。

　　莫子灯摇摇头，“我的师尊，让我收一个弟子再回去。”

　　“哦。”安勋点点头，很有自知之明，“像我这样的人给仙君当徒弟，确实不太好。”

　　莫子灯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他不会有提剑杀了安勋的那一天。

　　两人结伴而行，一起往密林外的城镇而去。莫子灯总不会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安勋扔在深山里。

　　一路上，安勋开心的跟莫子灯说着自己的事。

　　五年前，在一次洪灾逃难里，安勋和父母分散，他茫然地跟着人群来到了一个新地方，跟着灾民乞讨，努力的活下来，后来在安勋的死乞白赖之下，一家食肆收留了他，让他做了后厨帮忙的小工，虽然总是被欺负，但是林大哥帮着他，日子也算能过的下去。

　　莫子灯只是稍微质疑了林大哥两句，小少年想争辩，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气鼓鼓的扭过脸不理他了。

　　生气的方式倒是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