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更承永夜，凉景向秋澄。
萧羽气息断绝，替顾心然擦拭眼泪的手垂落。
雨，敲打在霜雪剑上，滴滴答答的，如哀痛之乐。
戚十二不再拘泥于萧羽所说的不许参与他们之间战斗的要求走近，旁边的谢景明对他摇了摇头，代表萧羽身死。
戚十二师姐，我有要事要办，需要先离开。
顾心然眼神空洞，默然不语，只是将霜雪剑紧紧握在手中。
如此情形让戚十二为之叹息，只好嘱咐时辰照顾好身边的人。
戚十二走后，也带走了皇宫内所有戚家军，再无人驻守殿门。司空千落再次尝试破门，一枪划去却被一道更为诡谲的阵法困住。
众人都惊诧的看向时辰，而当事人却摆手表示无辜。同时也感叹，这些人终于惹怒了师姐。
一股熟悉的威压慢慢从顾心然身上蔓延而出，气息再次攀升，一念成仙。
若说情断是情道的终点，那么心死情忘，便是情道的极致。
终极——
萧楚河惊讶于顾心然的变化，她周身的气息，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便是莫衣。
顾心然竟然跨越了一个大境界，直接步入地仙之境。
一抹青色的结节封锁了此处，霜雪剑横空，一剑化万剑，将萧楚河等人团团围住，连天启剑阁的剑都受到影响齐齐飞出。
万剑朝拜的景象，难得一遇。
看这架势是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可顾心然却迟迟没有动作，萧楚河一时间也拿不准她的想法。
整个结界中只有顶端留有空隙，能容纳一个人进出，也是整个结界最薄弱之处。赵玉真和司空长风正是利用这一点，强行进入了其中。
司空千落阿爹!
司空千落见到司空长风像是找到主心骨。
赵玉真快速来到雷无桀身边，动作利落的点了穴道。他只想带走雷无桀，至于萧楚河……那是司空长风的事。
再雷无桀惊讶不解的目光中，赵玉真对着顾心然行礼一拜，语气诚恳无比。
赵玉真闯你剑阵实非本意，我只想带走雷无桀，萧楚河与萧羽之间的事情我不会参与，望请见谅。
顾心然睁眼，不舍的看着萧羽，似是要记住他最后的样子。
顾心然时辰，帮我照顾好阿羽。
将人交给时辰后，她起身面决绝地面向赵玉真——
顾心然若是你早些来，我可以让你带走他。
时辰被一股劲风推动，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和谢景明已经被送出剑阵外了。
剑阵内的情况不得而知，她只能用阵法护住萧羽，毕竟这是师姐最后的心愿。
顾心然但你来晚了。
顾心然一双眸子冰冷彻骨，透着缕缕恨意。
顾心然他——
剑尖指向雷无桀，随后……
顾心然她，还有他们——
剑尖一个一个的从每个人面前掠过。
顾心然帮助萧楚河围攻阿羽致死，现在你要带走他，未免有些晚了吧。
赵玉真我只想带他走。
赵玉真话音刚落，一道比他更坚决的余音绕耳。
顾心然我也只想让他们死!
顾心然不过，念在你是阿羽曾经费劲心力都要救的人，留下雷无桀，你可以一个人走。
其他人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顾心然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留下陪他们一起死。
赵玉真不能就这么走，最终还是解了雷无桀身上的穴道，认命道——
赵玉真赵玉真失信于你，只求与他们共同赴死。
顾心然可以。
两人对话隐落，司空长风上前一步，顾心然自然也注意到了，冷哼一声——
顾心然劝你免开尊口，因为，连你在内，我都没打算放过。
司空长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开的嘴就那么尴尬的不知怎么收回。
司空长风仙人，我愿意用雪月城作为交换，换我们活着离开天启。
顾心然摇头。
顾心然你太贪心了，别说我看不上雪月城，就算看得上，也只够换我给你们留个全尸。
司空千落难道你是想让我们都给萧羽陪葬吗？
顾心然是。
顾心然凭心回复，此时萧羽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已经逐渐变得陌生，曾经她二人的过往也在逐渐消失。但脑海里杀了萧楚河为萧羽报仇的念头却愈发强烈。
她快要忘记萧羽了，这种感觉很不好，她痛苦的想。
而她之前迟迟没有动手，像是在等什么人。可等的是谁呢？她忘记了。但她却知，凡是阻止她杀萧楚河之人，便是她要杀之人。
场面一下子就冷了起来，萧楚河不解。
萧瑟“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不动手呢？”
顾心然我等的人来了。
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从顾心然的口中传来，众人还在观察，忽然剑起阵动，万剑齐发——
司空长风和赵玉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灵气化作屏障将他们保护在内，抵御剑阵。
顾心然三、二、一……
一字落下，剑阵被破，残余能量将他们护着的几人震伤。萧楚河五脏俱损，痛感传遍全身，一片空白，等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瘫倒在地，“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
他感觉自己就要被撕碎了，连大口喘息都会加重疼痛，忽而一股灵气灌入体内，缓了很久，才勉强抬手擦了嘴边的血，再抬眼发现他们身前站了一个男人，像是莫衣。
莫衣小姑娘，恭喜你，成仙了。
若是以往，有人恭喜她境界精进，她一定会很欢喜，可眼下不同……
顾心然你若是知道，我一越成仙的代价是用我心爱之人的性命换来的，还会说出恭喜的话吗？
那一刻，莫衣倏然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顾心然你来，是想救那个萧楚河吗？
莫衣点头，算是给她一个答复。良久，道——
莫衣实话说，我并不想因为萧楚河同你结怨。但，交代我做这件事的大人，我惹不起，你……也惹不起。
顾心然摇头，并不同意。
顾心然你也只有两个选择，一，现在走，我就当你没来过。二，你要带萧楚河走，我就跟你一战，我死，你带他走，你死，我杀他。
莫衣仙凡有别，你入了仙就不能过多插手人间事，跟我一样找一处世外桃源居住不好吗？何苦再造杀孽呢？
顾心然入了仙就不能插手人间事，那你出现在这儿是干什么呢？
莫衣世间事总是不公的，就如你为萧羽杀人，是为杀孽，便是错。你为萧羽救人，便是善。
顾心然杀人，为他杀一人是错，是吗？
顾心然的心岿然不动，莫衣点点头确是如此。
她的薄唇轻言——
顾心然既然杀一人是错，杀百人是错，都是错，遑论杀一人百人千人。
莫衣何必强求，你杀一人百人乃至千人也救不回萧羽。
顾心然萧羽……
她呢喃着，记忆中的人愈发模糊，但身体比心更诚实，她即便会忘记萧羽，却不会忘记为他复仇，剑尖指向萧楚河。
顾心然他杀一人，你要救。我杀一人，你要劝。世间事果然是不公的。
莫衣世间事多为虚妄。
她的目光落在莫衣，以及他身后的那些人身上，眼中透着决然。
顾心然既为虚妄，那我便坠世为永夜，清明不在。
那一刻，天启骤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顾心然周身蔓延而出的寒霜，脸色凝重。
萧楚河最先受到影响，又咳出了一口血，雷无桀用火灼之术护在他的周围却没起到一点作用，他的火在碰到寒霜时陡然熄灭。
莫衣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上一次听师傅讲到这种“所过之处皆霜寒”的场景，还是在六十多年前，是四顾城主为其爱，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故事。
如今，只怕也是如此。
莫衣动手，一条水龙腾空跃然而去。但它跃然之时，霜雪剑划破长空，不偏不倚正好击溃水龙，化作残冰爆开，散落一地，正好给了顾心然全力一击的机会。
顾心然以我心为引，堕永夜之中，囚千秋万世，不入轮回!
——剑阵，永夜。
顷刻间，他们就被寒霜带起的白雾笼罩，白雾渐浓，越往前雾越薄，隐约看到一个欣长的身影。
身后，剑鸣嗡嗡，一剑出，万剑应，白雾中不断传来剑刃划破骨肉的声音，以及痛苦的嚎叫声。那剑划过他们的眉骨、肩颈、手臂、腹部。起初剑划过的力道极轻，只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痕，剑气顷刻间便将血痕冻住。
后来的剑便开始加重力道，一剑划过带起一团血雾，剑气所过之处点点血色冰晶滴落。
落雪，落血。
除了萧楚河，其他人都在最后被一剑封喉，痛苦戛然而止。顾心然走近在他不远处停下，欣赏着他痛苦的神情，以及血肉模糊的身体，偏偏不给他一个痛快。
一共一百二十五剑，最后一剑立于他心脏上方，一道鬼魅之音传来——
顾心然你记住，他们都是因为你才死的。
这句话像是梦魇一样令他痛苦不堪，挣扎着想否认，最后一剑穿心而过，他也停止了挣扎，诛心虐杀。
永夜剑阵，是顾心然以自己的心为阵眼，以命为阵封，永夜之中即便是莫衣也不能违背她这种孤注一掷的心念，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楚河被虐杀。
永夜散去，她的修为掉落至逍遥天境初期，时辰跑过去接住力竭的顾心然。莫衣已经走了，永夜之内他也受伤不轻，唯有回到海外仙山调养才能恢复。
时辰师姐，你还记得……萧羽吗？
她试探的问。
顾心然萧羽，萧羽……
顾心然喃喃细语，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红色身影，顿时头疼欲裂，可还是什么都记不清，“哗”的吐了一口血，晕倒在时辰怀里。
景阳钟响，明德帝驾崩，二皇子萧崇继位，改国号崇烨，意为光辉灿烂。
钦天监——
齐天尘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齐天尘望着轮盘走向，惊的说话都结巴了，嘴角颤抖的厉害，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他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竟预言错了。
齐天尘萧羽，他……不是那乱世之人。
急火攻心晕厥倒地。
白王萧崇放肆!小七和楚河之间走到这一步，全都是因为你的预言，现在你跟朕说预言有误!
萧崇继位的第一件事竟是知晓齐天尘寓言有错这件事。
白王萧崇齐天尘，你有几个脑袋够朕砍的!
白王萧崇给朕滚出去，念在你为天启鞠躬尽瘁十几年，饶你死罪，离开钦天监，废除监正职位。
齐天尘一言不发，面如死灰，佝偻着身躯走出大殿。
崇烨帝废除钦天监，永不设钦天监监正这一职位，既是受命于天，那他便不会受其掣肘，他再也不要重复小七的悲剧。，
逍遥剑宗，顾心然立于苍树下，挥剑而出，一招一式比她想的要容易的多。她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境界从大逍遥掉到了逍遥天境初期，很是不解，自己只是下山一趟，怎么境界还下跌了呢？
她习惯的在苍树下练剑，一练就是一天，时辰来叫她休息，她却不想停下，一停下，她的心就空落落的，像是缺失了块，怎么也填不满。
她继承了四顾城城主之位，也成为了麒麟使辅佐现在的崇烨帝。她去见崇烨帝的时候，他问了一个问题。
白王萧崇你还记得一个叫萧羽的人吗？
她呢喃着“萧羽”两个字，心里的空荡愈发强烈，匆匆辞别，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地方，抬眼望去牌匾上写着逍遥王府，她的心跳的剧烈，感伤之情跃然心上，到底是没进去看一眼。
她又回到了逍遥剑宗，还是那颗苍树下，时辰见到她又在发呆，拍了顾心然一下，调皮道——
时辰师姐，你看我最近是不是又好看许多，这过不了多久逍遥剑宗第一美女的称号可就要落在我的头上了。
顾心然微微一笑，没有言语，时辰有些担心。
时辰师姐，你怎么了？
顾心然抚摸着心口，又看了看眼前的苍树一时有些恍惚——
顾心然我好像曾经见过一颗桃树，曾见过一袭红衣的少年。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愿邀东风揽明月，春不许，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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