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殿选序幕

宫里的日子过得快，转眼到了乾元八年的除夕。

招待朝臣和外命妇的宫宴结束，帝后受召齐聚在颐宁宫暖阁里。

太后让竹息焚着一把檀香，在镂雕福禄寿三星报喜的博山香薰里，看着那炉烟寂寂寥寥、淡淡萦绕，似远山、似云川、似遥遥迢迢隔着的迷蒙雾光。

皇上玄凌累了一天了，百无聊赖的在太后旁边坐着道：“母后，真是难得让儿臣和宜修陪您守岁一回呢。”

太后拨弄着青玉描金寿字茶碗，笑道：“过了今日便是乾元九年了。”

皇上玄凌借口道：“是啊，日子过得真快。”

“皇帝登基以来开过恩科和几次会试，独独还没有开过选秀。近几年皇上身边服侍的新人都是宫女出身的更衣选侍，都是些容貌好看性子乖巧的货色。来日不知哪个有幸怀上龙种，也是她们的造化了。”

皇上玄凌轻呲一声，“她们服侍的再好，终究是宫女。按照祖制宫女晋封需得逐级升迁，朕不想要她们的孩子，每每侍寝过后并未叫留，养着她们图个有趣儿罢了。纯元......”提到她，皇上玄凌不知不觉便哽咽了：“她难产离去恍若昨日，还有那满是血腥味的未央殿，朕午夜梦回总是忘不掉。”

“阿柔年纪轻轻的，是可惜了。可是斯人已逝，时间久了慢慢也会释怀的。说起来，皇上登基至今未曾正经开了大选，是不是要开选秀选些品貌教养良好的新人进宫？”太后轻描淡写的声音极轻，却盖不住期间的威慑：“皇后，你觉得呢？”

一身嫣红凤纹广袖和绛红色团花襦裙的皇后宜修丝毫不慌，对坐在太后面前，语气温和无害道：“是，多些人，宫里也能热闹些。”

一眼看出这两人已经商量好的皇上玄凌意兴阑珊，随意道：“选秀，母后和皇后看着办吧。”

太后似是不经意间提起，“对了，清儿也到了选王妃的年纪。哀家最近听说皇后可热心肠，有赏赐不直接让内监送去朱府，净会使唤清儿跑腿。清儿也是个不开窍的，每次都是让下人代劳，可浪费皇后想要清儿保媒的一腔好意了。”给细说说吧。怎么”

皇上玄凌提不起兴趣归提不起兴趣，但太后这般敲打宜修，光看着也不太好，为皇后宜修描补了一句道：“许是皇后忙于宫务，见不到六弟清清闲闲的。”

“等等，什么保媒？”皇上玄凌有些好奇道。

太后看了皇后宜修一眼，浅浅笑道：“皇帝是记性不好，还是消息不灵通呢，不会不知道皇后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妹妹等着相看人家吧？哀家前阵子见了那孩子，模样体面俊俏，配清儿也不亏。若是能成，皇后妹嫁天子弟，这良缘真是不辜负了皇后的一番苦心。”

皇后宜修窥着皇上玄凌满不在意的神色，小心回道：“太后，臣妾也是看六王到了想看的年纪......”

“皇后，你的心是好的。只是皇上头一次要选秀，即使是你的妹妹，也要先参选皇帝的秀女，再考虑和清儿的婚事。”太后看着宜修，挑眉道：“皇后，若是颜若选不上皇帝的宫嫔，你想把她嫁给谁，哀家都不会有意见。只是，你不能不经过皇上的挑选，去决定秀女的婚事，这不合规矩。”

太后这么说，摆明不想促成颜若和玄清的婚事，恐怕还是想要颜若进宫帮衬。技不如人，皇后宜修棋差一招只能认了，忙道：“臣妾知错，是臣妾考虑不周。”

“皇后，哀家不想说你什么。只是提醒一下罢了。”

太后的眸色深邃如海，话音落地后，表情似笑非笑，很是意味深长。

“是，臣妾受教，来日定当仔细。”宜修还是年轻了些，抬眼对上了太后的目光，心头一惊，紧张极了。

皇上玄凌围观太后和皇后宜修打哑迷并未太在意，只是记下了颜若，有点好奇让皇后宜修觉得跟玄清般配的妹妹长什么样。

计划赶不上变化。

颜若和皇后宜修都以为太后所说的选秀，按先例一层一层选下来，最早也要等乾元九年的秋天才会举行。

意料之外的，乾元九年正月十五的元宵刚过，便有老臣提起选秀之事。皇上玄凌只以为是太后急于给他纳新人，催生子嗣，直接让礼部和内务府尽快商量出个章程。

雪消春来，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秀在春光灿烂中准备起来。

乾元九年三月初三日的选秀，出现了第一章开头那一幕。

中午，屋内侍女已经忙活了一个早上。

离颜若起床已过两个时辰了。

在嬷嬷满意说着：“三小姐打扮妥当，可以出门了。”后，被胭脂和粉黛搀扶着出门。

陌柳轩外间站满了服侍颜若的丫鬟婆子，看到颜若出来，都齐齐行礼，簇拥着颜若坐上四人抬的轿子。

侍女亦步亦趋的跟至朱府正门前落下。胭脂上来打起轿帘，粉黛扶了颜若下轿。

紫奥城专门送秀女入宫待选的马车已经等着了，胭脂粉黛扶着颜若坐上马车，自己和车夫坐在一起。

“驾！”

车夫低喝一声，一鞭子抽打在马屁股上。骏马吃痛，训练有素的开始平稳驰骋。

车厢里颜若的心情也跟着微微颠簸的车厢起伏不定。

颜若悄悄掀起马车的帘子，目光落在窗外那些飞驰而过的陌生建筑上，心里滋味复杂难言。

太后派嬷嬷过来做进宫前特训，让颜若意识到：即使宜修姐姐有在想办法避免她入宫，太后的意思却无法违逆。

太后＞皇后的等式目前稳稳的成立。

颜若十分心塞。

有太后姑母和皇后姐姐，好也不好。在选秀的时候，身为太后和皇后的娘家人这个身份带来的优势也是无与伦比的。但同时，朱氏女代表了当今太后和皇后的面子，她的姻缘不能差，不然会驳了太后和皇后的脸。

希望顺利落选，否则进了皇帝的后宫就进了红粉骷髅窝，真是送死。

以前住院在网上冲浪时刷到在《甄嬛传》能活到几集的贴子，年少无知还自信满满的回了一句剧本在手，活到结局。

现在发现穿书的颜若是真没有苟到最后的信心，真要进宫的话，人生目标只能变成发奋图强攒陪葬品了。

这么想着，颜若在心里叹息一声，收回视线，放下了帘子，从随身的香囊里摸出一块油纸包着的软糖填填肚子。

颜若：选秀好麻烦，人生好无望。一早上没吃饭，吃个软糖先。

过了好一会，马车减速，越发平稳行驶，然后缓缓在一处停下，等待一会儿，又动起来，就像堵车似的。

马车外的胭脂适时发出轻叹，“选秀的马车真多，得排到什么时候？”

车夫显然经验满满，随口回道：“大概等半个时辰吧。不要紧，按小姐家的品阶，到您选秀得排到黄昏后，不用着急。”

颜若用车夫小哥的自信打赌，应该是到宫门口了。

七拐八拐的，颜若的马车最终停在毓祥门斜前的车位里。

颜若被胭脂扶着，踩着黑漆垫木缓缓下车。见停放马车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无数规制一样专送秀女的马车，沉默了。

颜若：马车都长的一样，等会回去怎么找车？还有，要怎么进去？

颜若扶着胭脂的手，睁大眼睛观察了一下，发现了一个规律：在场有嬷嬷、有带着侍女的秀女，但到了那扇朱红大门前，秀女们都淹没在门内，各自的侍女只能在宫墙边上等待。

颜若缓缓走动，在毓祥门又看了看。

原来进大门的秀女都在毓祥门门口的记名处登记，向记名的几个内监报上父亲官职加姓氏，递上礼部发放到的名牌。

记名内监对过名册，即可进入毓祥门，即有宫女带入选秀的地点。

颜若让胭脂在附近等自己，转身跟着往前走的秀女队伍排队去了。

轮到自己时，颜若递上名牌，对负责记名的其中一位的内监开口道：“公公，我是承恩公（正一品）朱成玙之女朱氏颜若，劳烦您了。”

内监和善的笑笑，“原来您就是国丈爷家的三小姐，您这边请。夏嬷嬷，你来带朱小姐过去。”

“国丈爷？”

“那不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么？”

“朱家又要往宫里送人了？”

颜若身后一片哗然，一阵窃窃私语后复又继续陷入寂静。

颜若跟着嬷嬷走后，报名继续，颜若恍惚听见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我是镇国将军（正一品）慕容迥之女慕容世兰。”

“小女是齐州知府（从四品）冯参之女冯氏若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