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梦魇

是夜，万籁俱静，唯余蝉声嘈杂，不绝于耳。

　　就在易晚舟还沉浸在自己惊人的发现而久久难以入定时，方若思早已进入了修炼状态。

　　然而她的心情也并不算平静。

　　“韩五”这个名字一直刺激着她的神经，使很多早已抛诸脑后的记忆又被掀开了扉页，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中闪过，继而出现在眼前的，是韩五那张爬满的骄纵与轻蔑的丑恶面孔——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宿舍，而是出现在三年前的武魂殿，周围的景物仿佛时间倒流，旧日繁杂重新生长于眼前，既陌生，又无比熟悉。

　　那是她曾经住过的房子，不大的屋子，挨挨挤挤，热气蒸腾。最东边角落里的床位是她的床位，被褥凌乱，蒙满灰尘，没有个女生的样子。往日都是同床的一个姐姐，一边嘲笑一边帮她收拾，今日却再没有了昔日的笑闹声传出。

　　如果不是方若思夜里闷得实在睡不着，姐姐建议她出去走走，她也躺在那一具具被担架抬走，烧得焦黑的尸体中……

她回来的时候，天已拂晓，一抹鱼肚白由地平线缓缓蔓延，几处余火，也仍在焦黑的木屋里上下窜动，跳着得意的舞蹈，释放着最后一点光焰，狠心地把属于他们的一切痕迹，一点一点吞干、抹净，直到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们存在过。

　　而她清晰地看着韩五那张冷眼旁观的脸，露出一点嘲弄的笑容：

　　“得亏老子机灵，差点让活命的名额白白地让那个小娘们儿拿走……”

　　方若思的眼睛几乎是一下子就红了。

　　因为她知道，那个姐姐本是能活的，可是韩五，生生地抢走了她的机会！

　　当初完成了魂力测试，就有一个小个头的老师说她天赋异禀，十分高兴地把她领走，去武魂殿进修。可万万没想到，到了武魂殿，却直接被不由分说地抓住，关到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地方。

　　同方若思一样，被带过来的都是六七岁的孩子，而几乎都是草根出身，没什么背景，甚至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武魂殿彻底地隔绝了他们与外界本就不多的联系，强逼他们进行严苛的训练，能力弱的，掉队的，就要挨饿受罚，排在后几名的，就只能住那个屋顶漏雨窗户漏风的破房子。

　　方若思从走出香山村就憋着一口气——她是从他们那里走出的第一个被说天赋异禀的孩子。

　　可原来训练成绩看的根本不是能力和毅力，而是对武魂殿的“信仰”和“热爱”。

　　韩五凭借一篇在校场上长达半个小时的演讲，大力褒扬武魂殿，表达自己忠诚和信仰，成功地抢走了那个姐姐拼得险些武魂破碎而拿到的名次。

　　那是第一次，九岁的方若思第一次感觉到一种从脚底漫上脑髓的恶心。

　　“没事儿，我这次能拿到，下次就依然能拿到！”姐姐自己哭的眼睛通红，还拍着她的手安慰着。

　　她很乐观，因为她相信只要自己不断努力，就会被看见，也因为发现小破屋的条件也没有那么差。

　　因为那个屋子终于在众人愤懑的不断反应下，第一次补了坚固的屋顶，修好了门窗。不管是修炼还是睡觉，再也不会半夜被寒风吹醒，或是被残破横梁吱吱呀呀的低嘶声吓得魂不守舍。

　　可也就是那一次，坚固的门窗，被铁钉铁板死死封住，不留一点空隙，成了屋子里的所有人被活活烧死的夺命锁……

　　方若思目眦欲裂地揪住韩五的衣领，质问他是不是知道会有这场大火，为什么要抢走姐姐的名额，而韩五的眼神，也像不会变化一般，从最初的嘲讽保留到了现在：

　　“什么叫抢的？她一个娘们儿一个废物，有什么颜面挤进前三十？何况一个吊车尾罢了，我拿她的名额怎么了？”

　　“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啊！不合格的废物都被烧死才好~”

　　方若思一生都不会忘记他那个笑容。

　　像梦魇一般，一次又一次，不断重现，方若思放在双膝上的手不断紧握成拳，额头沁出冷汗，零零散散的片段又一遍遍冲击着她的脑海……

　　不合格的要被淘汰……而她本该是一起被烧死的人。她是个变数，武魂殿完全没有料到的变数，不明白为何用了精神魂技，却还能让她悄无声息地提前离开屋子。

　　而为了弄明白这一点，他们又对她施用了十几种精神控制手段，想借此获取她的记忆，甚至抹去她的记忆……

　　一点点细密的疼痛刺激着识海，足以让全身颤抖起来。而她记住了，在武魂殿经历的，还有她离开前在那个密室里看到的一切，她全都记住了，全部，刻在脑海里……

　　方若思死死咬住牙，在梦魇的痛苦中挣扎着，却忽然感受到一股暖流流入身体，把她包裹起来，让一切都逐渐趋于平静……再一睁眼，又对上易晚舟那双好看的冰蓝色眼睛。

　　就如，在湖边，初见的那次。

　　“！”方若思立刻条件反射般摸摸自己的衣服。

　　啊，还在还在……

　　“你……”她迷茫地看着易晚舟：“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易晚舟却没有回答，眼里露出几丝狡黠的笑意，指指窗外的太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快要迟到了哦！”

　　“嗯？？？”方若思立马打了一个激灵。

　　完了，完了！

　　今天第一节就是王老师的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