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在他半跪在他面前，面容狼狈不堪的林清玥，他丝毫不留情面，冷冷的嘲笑道：“你输了 ，何必自取其辱。”
“朕的师兄，你天下第一，本应得到重用，又何必来挡路。”
阴红的鲜血从林清玥口中迸溅出来，顺着他那无比苍白的下巴流了下去，他几乎是下意识用自己细长的手臂去擦掉。
手指拭过，血迹不着痕迹的留在了袖口的里衣。
血被擦干净了，可却始终未能止住那剧烈的咳嗽，一口鲜血又一次喷溅而出，将那把剑狠狠的戳入地下，眼底是满满的失望，却依然希望自己平日里最疼爱的小师弟，能够在还有余地的时候回头：“咳！咳咳咳！咳…萧然，我…咳咳！”
话还未出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大约是刚才过招的时候伤着了，林清玥想着，这点小伤，应该不打紧。
只是，他还未放弃，甚至没有认输，下面的那群观众就已经开始害怕了：
“天下第一的林清玥师兄居然输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恐怖的阴影笼罩着那群人，有的认输，有的求救，有的甚至已经逃离现场。
“不…”他收起了眼㡳那最后一点光芒，再温柔的人也会有脾气，他啐了一口唾沫，坚定，一字一句的从口里吐出几个字来：“我林清玥…到死都不会认输！”
说罢，扶着剑，居然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随后将锋芒指向楚萧然。
楚萧然被太阳晒着，懒洋洋的，不以为意，好像根本没有把林清玥这个师兄放在眼里，一边散漫的挖苦着林清玥，一边又将他的剑芒打弯，然后又用近乎嘲笑的口吻说道：“强弩之末，你现在还有什么实力来与我对抗？师兄，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欺骗，背叛，还有抛弃，早知今日，你当初又何必假惺惺的对我温柔，你不觉得这样很矛盾吗？”
“玥……”
噗的一声，楚萧然难得一见的笑了，少年面若惊鸿，曾经是那么的阳光。
笑声爽朗，实则内心阴森无比。
真的是这样吗？萧然的内心，当真就那么黑暗？
林清玥还没从神游中转过弯来，楚萧然呵呵两声，眸中已经没了先前那种纯粹的感情，满脸不屑的说道：“又要用你那招怀玥斩吗？我早说过那是没用的。”
“不…”林清玥虽然连站都站不稳了，可他还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自嘲的说着：“以我现在的功力…是不可能使用怀玥斩这么费灵力又自损经脉的大招的…”
声音之小，简直让人怀疑那是说给自己听的。
然而，修真之人，五感极其灵敏，这些话自然都传到了楚萧然的耳朵里。
“哦？”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灰暗，仿佛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也不想在见到林清玥那张温和的脸：“那是什么？我倒要看看…”
话说到一半，楚萧然忽然凑近林清玥，修长的手指抚上林清玥那张犹如出水芙蓉的脸，眉眼弯弯，语气像是在调戏：“你拿什么，和我对抗。”
接着，楚萧然敛了笑容，收起了先前那份吊儿郎当，表情反而有几分认真的说了一句，只是，说出来的话句句株心：“乖乖做我的玥妃，我还可以考虑放了这群垃圾，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林清玥眼㡳此时的失望就像吞了玻璃碎片，满口鲜血，很痛，疼的快受不了了，可是却说不出口。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小师弟，居然成为了那些人话本子中，那个最大的反派。
“楚萧然！！”林清玥气的发抖，眼眶微微红了，这是他从入门到现在，头一次喊楚萧然的全名，也是头一次对着楚萧然大吼大叫：“士可杀！不可辱！你——！！！”
心里五味杂陈相交，有委屈，有自责，有失望，有伤心。
他喃喃自语，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被林清㺺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看着楚萧然近乎颓废的身影，他心如刀扎，想开口劝说，却又无可奈何。
只是有点抗拒的说了一句“你怎能…我可是你师兄…”
便陷入了沉默。
楚萧然被逗笑了，眼底似乎浮现出一丝情意，但却如转瞬即逝的昙花一样，心态似乎就跟钢铁一样，谁都撼动不了：“师兄？呵…”
最后楚萧然不顾林清玥失望至极的眼神，清瘦有力的手指硬生生把他的脸掰了回来，眼底似乎有些杀气，伴随着一些怒意，缓缓开口道：“现在不是了！”
“玥之颜下…”似乎是被刺激的深了，林清玥竟然笑了出来，仿佛人生中所有的凄惨悲凉，都要在这一天结束了，声音平和，依旧是平日里的温柔：“竹鸣…声声……”
“锦华苑君…”
“书铭瑄瑄…”
一道血红的光辉在林清玥的四周亮起，很快便席卷了他的身影，他的周围变得异常阴暗，衬的红光越来越耀眼。
他的眼神很快变得涣散，蓝色的灵流开始渐渐融入血色的光辉，显得十分壮观。
“呵，可笑。” 楚萧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眼前这幅场景有些眼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你真以为，画个粗制滥造的小法阵就能以…”
很快，楚潇然那帅气的笑容就那样永远的凝固在了脸上，留在了那个，21岁的少年。
“！！！！”
“等等！难不成这个是…？！”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楚萧然双目瞪圆，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这个不是…那个失传已久的，会吞噬开启者生命的献祭法阵？！
怎么可能 ！！！
师尊藏得那么深，师兄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你住手！”震惊之余，楚萧然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出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在楚萧然眼里柔柔弱弱的师兄，竟然也有这么硬气的一天：“师兄！”
林清玥用尽全部灵力，操纵着这个嗜血的法阵，他的眼里没有临死前的恐惧，反而，还有一些释怀。
至于释怀什么，可能就连林清玥自己都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自己要挽救楚萧然，挽救那个，曾经在桃花树下对着自己笑的，那个小师弟。
林清玥已经下定了决心，被献祭什么的，早就已经不怕了。
“玥怀大阵，开！”
“住手啊 ！”被法阵席卷之前，他看到了楚潇然脸上那慌张的神色，以及，被隔绝在外的时候，他这个小师弟，眼底的绝望：“不要！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清！你休想就这样死了！！！！！”
还有，楚萧然在结界外，那断断续续的声音。
“停手啊…！”
“这样你会死的！”
“不要！”
“萧然…”林清玥虽然在那个嗜血的法阵中十分痛苦，但这反倒让他过起了勇气，隔着一层结界，他清清楚楚的，温柔的对楚萧然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其实…师兄…真的…”
“很喜欢萧然…”
楚萧然听到最后那句“很喜欢萧然…”的时候直接呆了，表情僵硬，两只平日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装满了㤉异，仿佛遭了雷役，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楚萧然眼底惊慌失措，很快便溢于言表，双目瞪圆，仿佛有些不敢置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了句：“师兄…你再说一遍…？”
只是表情有些崩溃，根本不像是在接受别人的喜欢，反倒像是挨了当头一棒，身子像醉了似的，摇摇晃晃，最后干脆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师兄…喜欢…萧然…”
“轰！”楚潇然脑袋里好像有一根筋，断掉了，心里仿佛有几百个小人一起在开派对，各种声音层出不穷，听得他脑袋都要炸了。
他喜欢我？
我的师兄…
林清玥…喜欢我？
我…
“萧然…”林清玥那星空一样的眼眸里没有了先前的懊悔，脸上依旧是平日那般温柔，嘴角上扬，心底没有任何波澜和痛苦。
“师兄…”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下站立不稳，又跌了回去，双眼不敢置信的瞧着自己的师兄，下意识的回了句：“我在，我在…”
“对不起…”
献祭法阵那血红色的光辉逐渐淡了，林清玥已经无力绽放自己最后保存的那少之又少的灵力，自高空坠落谷底，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始终垂钓在他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轰隆一声，落了地。
楚萧然慌张的跑过去，抱起他那温柔至极的师兄，眼里的戾气已经全部消散，剩下的只有悲愤，那一点刚刚萌芽的恶意，就这么，被断在了婴儿时期的襁褓之中。
林清玥的身体开始消散了，他十分清楚自己今后的命运会如何，魂飞魄散，至死都得不到善终。
可林清玥并不后悔，于他而言，这个小师弟就像是自己的命根子，没了楚萧然，林清玥就像是少了一块肉，吃不下，也睡不着。
此时此刻，他躺在楚萧然的怀里，心上感觉无比的满足。
尽管自己此时此刻要去赴死，可林清玥却不怕，他用自己临终前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地握住了楚萧然那细长有力手，表情释然，仿佛要奔向远方。
林清玥看着楚萧然的表情有些凄凉，发梢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一样，似乎不想让他那么狼狈，就在这时遮住了林清玥那双温和的双眼。
林清玥就那样十分轻柔的握住了楚萧然紧紧攥在胸膛的那双手，尽管自己的身体快要消散殆尽了十分虚弱，可他的眸子里，仿佛被泪水洗净似的，看不出任何必死的恐惧。
只是还不放心自己从小最疼爱的小师弟，拉着他的手，一开口，竟是那么的沙哑，仿佛看遍了世间所有的沧桑：“愿以…吾之…魂灵，求得…汝之…悔过…”
楚萧然心疼的反握住林清玥那修长纤细的手，那帅气的脸庞划过两行清泪，瞳孔中的红色一点，一点的消散下去，回到了初见时那纯粹动人，淡淡的黄色，他不顾一切的喊着，希望那个曾经为了他拼命寻找那所谓“圣子”的，那个天下第一，名叫林清玥的大师兄，能够回来。
“师兄…师兄…！”楚萧然十分着急的呼喊着这个熟悉的称呼，好似想将人再次拉回现实，不经意间，声音已然急出了哭腔。
林清玥又被迫再度睁开双眼，他努力咽下已经快要涌上喉咙血沫，双手轻轻拍打着楚萧然的后背，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屠人满门的大魔头，反倒像是在陪孩子玩耍，细语连绵，小声说着小时候哄萧然时说过的话：
“萧然…别哭啊…要笑着…哭了…就不好看了……”
林清玥面带微笑，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狼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抚上了楚萧然的脸颊，语气平和，不带一丝波澜：“师兄以后…不在了，你自己…一个人…小心…”
“师兄…我…”楚萧然心里浑浑噩噩的，泪水不住的从眼角滑落，只是无助的解释，希望能够留住林清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没想到……”
哪怕只是几分钟，或者几秒。
楚萧然也愿意，于他而言，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全部都是为了能够娶到眼前这个，温柔的师兄。
“我知道…咳咳咳咳！”林清玥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无力的抬起手，悄悄抹去了嘴角，那黑红的鲜血：“咳…我曾经甚至在想，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一切就都能回归从前，萧然…告诉师兄，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能放过师弟们，就不会再胡乱杀人了，回答我？萧然…你回答我，回答……”
久而久之，鲜血逐渐染红了他的衣襟，林清玥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了，但他依然红着眼眶，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的抓住楚潇然的衣袖，似乎心有不甘。
过了一会儿，手上的力道逐渐减小，似乎是没力气了，又好像释怀了一般，微风拂动发稍，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口中渗出的鲜血，在林清玥有些惨白的皮肤上愈发耀眼。
那血，不是常人所以为的艳红，
林清玥抬手一看，竟然是黑红色的。
林清玥又一次呛出一口鲜血，他的眼皮涩涩的，上下直打架，似乎再下一秒便会睡过去。
他抬起头，望向放在楚萧然脸上那只清秀的手，细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快要消失殆尽了。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时日无多，这天下没有后悔药，林清玥也不曾后悔。
他始终认为，自己这个开郎可爱的小师弟，没有背叛师尊，亦不可能屠人满门。
没有…
林清玥的眼角含着几滴泪水，但他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只是泪光里，隐约有了几丝心酸：“萧然…萧然是个…很好的人…”
“师兄知道…”
“萧然…是逼不得已…”
虽然林清玥的话音断断续续，可楚萧然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师兄他…让我住手…？
“师兄…”楚萧然彻底崩溃了，看着怀中之人慢慢的，一点点的消失，他无能为力，甚至不能够把人留住，泪水在眼眶打转：“你对我那么好…我却…我…你不会死的！师兄你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萧然…” 林清玥星空一般闪烁的眼眸中恍恍惚惚，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般柔美，表情温和，不带一丝沧桑：“以后…别那么…冲动了…”
“师兄以后…护不了你… ”
这怎么听怎么像某人在立遗嘱，楚萧然急了，用力摇晃着林清玥的身体，泪水滴落在他的手上：“你先别说话，我给你疗伤！ ”
“没用了…”一股强有力的灵流 透过他的掌心，不但没有成功阻止，反倒让林清玥的身体消散的更快了，他稍微能了一下手，用微弱的反应阻止了楚萧然那近乎慌乱的灵流：“你要还认我…是师兄，就记住…我的话… ”
他不在吐血了，仿佛在也不会回到从前了，细语喃喃，眸光似水，轻声叫出了那个自己熟悉已久的名字，温柔依旧，从前的画面仿佛就在昨天：“萧然…”
“我在…我在…”少年绝望的回应着，紧紧抱住林清玥那快要消散的身体，脸上写满了无助。
“师兄…先走一步了…”他依偎在楚萧然已经开始结实起来的胸膛，心中十分满足，仿佛在那一瞬之间看遍了世间所有的美好：“来世…再见…”
“师兄！！！”
“啊啊啊！！”楚萧然无助的看着林清玥最后一丝气息随着自己的泪水远去了，他不住的用手抚摸着当初林清玥送他的，那个古老的桃花吊坠：“师兄！！”
你回来…
我再也不生你气了好不好？
师兄…
你回来啊…
“师兄…”
“你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
楚萧然抚摸着自己那把气势磅礴的剑，突然间锋芒四起，生生插入自己的心脏。
“师兄…”他呢喃着，仿佛已经适应了绝望与黑暗，不想再进入光明了：“我不会让你…在地狱太长时间的…”
“我来找你了…”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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