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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玟庭出定主卓玛的帐篷时,早已没了睡意,就抱着已经熟睡的冬至看月亮。夜风裹着沙粒擦过粗糙的石面,发出“簌簌”轻响,传来不远处帐外两人低哑的对话。
是张起灵和吴邪。
“你懂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吗?”张起灵的声音很急,像细沙融在墨色的夜里,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疏离。他沉默了几秒,喉结滚了滚,低声回应:“……我比你懂。”
“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人会发现。”
张起灵低着头,营地的灯火隔着帐篷缝隙漏出来,刚好打在他的侧脸。鼻梁的轮廓冷得像昆仑山上未经雕琢的玉石,眼睫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把眼底翻涌的落寞遮了大半。他周身裹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寒气,像尊被遗忘在时光里的神像,来无影去无踪,连脚下的影子都飘着几分虚浮,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风里。
吴邪的眼睛亮得像燃着的星子,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如果你消失了,至少我会发现!”
“咳咳。”
姜玟庭抱着冬至从石后钻出来,棉靴踩在沙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打破了这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虽然不想打断,但张起灵,你这个想法不对。”
张起灵抬眼,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快得像流星擦过夜空,转瞬就归为一片平静,仿佛刚才的波动只是错觉。
姜玟庭往前站了两步,距离他不过一米远,声音不算高,却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砸在结了冰的湖面上,裂开细密的纹路:“你说消失后无人发现,那把吴邪、王胖子、黑瞎子这些人放在哪?他们是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闯墓时,吴邪胖子与你出生入死同进退,黑瞎子陪你走那么久九死一生的路。你说没人会发现你的消失,让这些掏心掏肺待你的人怎么想?”
她顿了顿,指尖不自觉地蜷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出一点熟悉的刺痛感。“你觉得自己来去无踪,可他们有手有脚,会找、会等、会为你奔走,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寻个踪迹。被人在意从不是麻烦,无人在意,才是这世上最冷的事。”
吴邪连忙跟着点头,眼眶微红,语气发颤:“小哥,猫姨说得对,我们都会等你、找你,拼了命也会找到你。”
张起灵盯着姜玟庭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映着营地的灯火,亮得惊人,却又藏着一丝他读不懂的沉郁。几秒后,他轻轻颔首,声音依旧冷清,却比刚才柔和了些许:“多谢教导。”
他周身那层坚硬的防备,像被晚风悄悄吹散了一角——在他眼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个能说进他心里的“好人”。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张起灵,却没注意到姜玟庭眼下一闪而过的猩红。
回帐篷后,察觉到姜玟庭情绪醒过来的冬至用温热的爪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察觉到她掌心的凉意,忍不住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主人,你刚才情绪不稳定,还好吗?”
姜玟庭静了半晌,帐篷里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冬至以为她不会回应时,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的像风中摇曳的烛火
“只是想到了当年那件事罢了。”
一句话,让冬至浑圆的大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那是它作为姜玟庭系统最失职的一次,也是那一次,让姜玟庭留下了终身的阴影
“没什么好想的。对吧。”姜玟庭轻描淡写地说,却藏不住眼下的波澜。其实一遍遍的洗脑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回想,可是石壁渗出的湿气混着爬满苔藓的凉意,顺着麻绳浸进手腕伤口的感觉却又蔓延了全身,此刻,呼吸都裹着腥气——是自己的血混着腐土的味,黏在喉咙口,咽不下去。鲜血砸在木桶里,一下又一下的声音,每声都钉在耳朵里,让她数着自己的心跳往下沉。那时最让她痛苦的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独。
再回过神来,是冬至把暖乎乎的身子贴过来,毛蹭过她的手腕,终于盖过了那点浸骨的凉。
“刚才听见张起灵的话,想到他明明被吴邪、胖子他们那样掏心掏肺地在乎,却说出‘无人发现’这种话,才觉得生气——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被人放在心上牵挂着,是多么奢侈的事。人心可以很暖,也可以很凉。他不该在享受着这份暖的同时还自怨自艾,不懂它的珍贵。”
冬至静静地听着,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尾巴尖小心翼翼地卷住她的手指,像在给她传递温暖。它没有说话,只是把身体贴得更近,用毛茸茸的身子裹住她微凉的手臂。帐篷角那盏香薰蜡烛还在燃烧,暖黄的光裹着浅淡的香气弥漫开来,它想着,一定是这个香薰的问题,下次再也不点这个了,省的又惹主人伤心。
姜玟庭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冬至的脑袋,把脸埋进它柔软的皮毛里。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她抱着它躺进睡袋,声音轻得像梦呓:“还好现在有你。”
冬至“喵”了一声,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指尖,算是回应。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帐顶,心里默默想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守着主人,再也不让她陷入那样的黑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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