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壹 你一定见过

黎音在地上和已故的盛旃躺了四天，四天无雨烈阳高照的天空下足以让一具尸体变腐烂，生蛆虫。

黎永烜知道黎府出事后就立刻回去了，可真的很晚了，他甚至连一具尸体都没有找到，千方百计才从黎音的好友乔宛隅那里知道黎音还活着，推测黎音会去月镇，又想着黎音的身份凭证没了住不了驿站，于是沿着小路边找边喊，到此时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黎音和黎音身旁的尸体，黎永烜甚至想也死在此处，黎永烜哭不出声音，但眼泪却是一串串的往下砸。

“黎永烜你怎么不去死啊？！”黎永烜心里总有那么一个声音一直一直在重复。

黎永烜认不得黎音身旁的男尸，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该葬了男子。

可是他们明明就快要到了啊，这里离月镇那么近，如果我早一点到是不是一切都不会这样。

黎永烜把黎音抱到了树荫下，喂了水，到不远处买了草席回来葬了男尸，最后抱着黎音去了奶娘家，可他怀里的不是黎音了，黎音早已支离破碎了。

又过了一日奶娘端了米粥来，大夫说的喝了药不出意外今日就能醒，醒后喂一些煮烂的米粥，的确黎音真的醒了，奶娘将粥放在桌上上前抱住黎音，“好孩子受罪了。”

“念姨，我没有家了。”黎音无力的回。

“姨知道，好孩子不怕，有姨在，有哥哥在以后再也不用怕了。”念姨轻轻拍了拍黎音的背，然后又轻轻放开去端了粥来，“快些喝了，是哥哥熬了好久的。”

黎音乖乖用勺舀了一口喝，就算要死也不该让念姨知道，只喝了这一口，黎音才反应过来念姨口中的哥哥，黎音突然顿住。

念姨轻问：“烫着了还是不好喝？”

黎音把勺放回碗里问：“是黎永烜吗？”

“傻孩子，你有几个哥哥啊？”念姨满是老茧的手指抚摸着黎音的脸，有一点点的硌，但真的好舒服，好温柔。

黎音一想到黎永烜不由的咬紧了牙，拿开勺，三口就把粥喝完，“念姨我想休息。”

念姨看出黎音情绪不对，拿了空碗就出去了。

黎音不知道怎么面对黎永烜，能猜到是黎永烜救了她，不然现在她也不会在念姨这里，救了她，然后呢？见面后向黎永烜道谢，可若她真有心活有怎么会在地上陪……躺了四天。

黎音睡不着，她很清醒，清醒的一直到了晚间戌时，中途只喝了一碗药，好累，她坐起来又继续发呆。

有人开门进来了，她看了看，是黎永烜，没有从前飘逸的美感，身上穿的是麻布衣裳，头上的玉簪也变成了普通的竹簪，像是客栈里帮工的小二。

黎永烜知道黎音在看自己，但他还是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音音？”

黎音没有应声，还是看着他，黎永烜不敢动了，黎音的眼神里没有冷淡没有欢喜没有憎恨没有……什么都没有，空洞洞的不像活人。

黎永烜不敢见黎音，自诩爱她，可她需要时他都不在，一次也不在，可他真的很努力了，努力掩藏自己的爱意，发了疯似的逼自己离开黎府，不要命的寻黎音，可还是让黎音支离破碎了。

黎永烜强行笑了笑，走了几步，“我今日去客栈帮工了所以来晚了一点。”他清楚自己明明晚了很多次，这话简直好笑。

黎永烜见黎音的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他没有催只是站着静静的等，过了一会儿听见黎音问：“阿旃……在哪里？”

“谁？”黎永烜疑惑的问。

“你见过的，你一定见过。”

黎永烜想起了黎音身旁腐烂的男尸，联想到黎音受的苦落了泪，“我将他埋了。”

“嘘！”黎音将手放在唇上示意黎永烜噤声，“阿旃不会死，我要带着他一起好好活着的。”

回应黎音的只有黎永烜的哭声。

黎音你又何必自欺欺人，那几天你不是见过吗？太阳没有放过你的阿旃，你的阿旃还是坏掉了。

黎音觉得脸上痒痒的，用手抹了抹，又轻轻问：“在哪里？又是怎么葬的？”

黎永烜上前来抱住了黎音，抽泣着一个劲的说“对不起”“音音对不起”

黎音像木偶一样任他抱着，直到黎永烜的眼泪落在了她的脖间，她突然猛的推开黎永烜，像受惊的兔子，看着同样受惊的黎永烜，她解释：“我很臭，不要靠近我。”

臭？黎音指的是在尸体旁躺了几天……

“不臭，是我的问题，我不走了，我再也不敢离开了，音音，黎永烜那个混蛋不敢走了……我真的错了。”黎永烜坐在地上大哭着。

难道和他在一起的代价就是家破人亡盛旃死吗？那我……不要了。

黎音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她忍不住，她不知道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死不能解决问题，可现在她想死，比什么时候都要强烈，之前她还去找过沐亦，可现在她只想长眠，永远长眠。

她看见黎永烜哭还是心疼，她清楚自己还是喜欢黎永烜的，可一个黎永烜好像不能打消她想死的念头。

她躺好用手紧紧握着被子，“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

黎永烜一言不发出去了，但他没有走，他就坐在门口，一直到天亮，屋里的人睡不着，屋外的人不敢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