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生命真的很脆弱

那过去的几天夜里，林一鹿的妈妈王梅，几乎没有合过眼睛，她今年四十来岁，离开家有二十年左右，要不是她母亲，过年她肯定是不会回来的，对这个家，她早已失去了爱护的能力，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家，自她出生以来，王梅一直受着这家人的白眼和冷落，吃的穿的都紧着她哥，她暴脾气的爸爸和刻薄的奶奶，软弱的爷爷和柔弱的妈妈，以及持宠而娇的哥哥，这个家没有她一丝一毫的存在。

除了她的母亲，在他们的恐吓吵骂下，依然还是会选择爱护她保护她，只是没想到，她的母亲会先走，她的母亲是那样好的一个人，每每想到这，王梅哭的喘不上气来，吃不下饭，仅是这几天的时间里，她看起来好像苍老了许多，面容憔悴，脸色难看。

而就在晚上守夜的时候，她晕倒了，直直的倒了下去，一大家子人慌慌张张的，忙得不可开交，扶人的扶人，打电话叫村里的医生，给她冲糖水……

“妈妈，你好点了嘛？”

“妈妈，要不要再喝点水？吃点东西吧”

林一鹿躺在她身旁，抱着她，轻声细语的说着。

“鹿啊，妈妈好些了，就是低血糖而已，没事”

“睡吧，我的乖乖，明天可忙了”

王梅嘶哑着声音，有气无力的，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林一鹿的脑袋。

“妈妈，我知道你难过，再难过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知道你的脸色多吓人吗？”

她吸着鼻子，浓浓的哭腔，强忍着眼泪掉下来。

“哎呦，我的乖乖，妈妈这不是没事嘛，别担心了啊，乖女儿”

“好了好了，我的小乖乖，没事，妈妈现在真没事”

王梅越是这样说着，林一鹿的眼泪越是不争气的流，本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就很多了，她外婆，宋希柚，还有夏贝做了个手术，她没有分身术，只能一件一件来，林一鹿总算是发现了什么叫祸不单行啊，结果现在她妈妈又晕倒了，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这种被坏事压着的感觉，太累了，太绝望了。

“好了鹿啊，别哭了奥，眼睛哭肿了可不好看咯”

王梅抱着她，拍拍她的背，神色黯然。

“妈妈，你一定好快快好起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脸埋在妈妈的脖颈上蹭啊蹭啊，像小猫一样。

“好，妈妈会快快好起来的”

“只是…妈妈一想到你奶奶…就忍不住…”

她哽咽着，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林一鹿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用的，伤心难过是人的本能，发泄出来比闷在心里好。

她也学着妈妈的样子，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夜里，林一鹿和她的妈妈说了好些话，她妈妈给她讲小时候，讲她上学的时候，讲到她明明比哥哥成绩好，却被迫退学的时候，讲她去大城市打工的时候，讲她年轻时那股勇劲……

说来说去，又说到了林一鹿的外婆。

“你说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前一阵，我还拖人给你奶奶带东西，送钱了呢”

“咋会说走就走了呢”

王梅语气轻轻的。

林一鹿没说话，只是一直轻拍着她的背，夜深了，她的眼睛也越来越重，耳边的声音渐渐也变得模糊起来。

那句“鹿啊，妈妈…没有妈妈了”，很轻很轻，宛若一阵微风吹过，可越是这样，里面的不舍和难过越是深重。

……

天刚蒙蒙亮，这一大家子人便收拾好了，村里负责帮忙的人也陆陆续续来了，天越亮，人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伴着锣鼓声，前院里挤满了人，等到天大亮，祭奠的亲戚们，朋友们也来了，太阳晒着，尽管是有遮阳棚，可是汗水还是遍布在脸上，身上。

林一鹿一大家人低垂着头，站在灵堂边，一波一波的人过来祭奠，祭奠完了就等着开饭了。

“小梅”

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这死寂的氛围。

“莉姐！你这么忙怎么还赶过来”

王梅惊讶的拉着莉姐的手。

“这么大的事，我一听说就赶紧赶回来了”

“怎么样？看你脸色苍白，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奥”

名叫莉姐的女人是王梅去打工时认识的，一直受到她的照顾，也是因为她，王梅才能在两江县开一个美容房，虽然现在已经没做了，但是这对于那时的王梅来说，是无比感谢和高兴的。

“一鹿，来，叫莉阿姨，是妈妈的老姐姐”

王梅拉了把旁边发呆的林一鹿。

“莉阿姨好”

林一鹿规规矩矩的向她道了谢。

“女儿都这么大了，真漂亮，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样，水灵灵的”

莉姐笑着，盯着林一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里哪里，莉姐，咱们去里屋吧，外面 又吵又挤”

王梅说着就带莉姐去了里面。

林一鹿盯着那个一身紧身黑裙的莉姐，她看起来好年轻，一头大波浪，精致的妆容。

不过莉姐的出现，妈妈好像立刻就有了生命一样。

林一鹿心里暗暗想着。

这几日和夏贝的联系很少，只是偶尔聊几句，她呢白天没时间，晚上呢夏贝也要睡觉，从她做手术那天开始，夏贝总是犯困，白天想睡，晚上也想睡，她对林一鹿说，第一次觉得生命很脆弱，第一次觉得健康的重要性，她说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感觉不到痛，但看到那白晃晃的灯就觉得好害怕，她就那样躺着，不能动，也动不了，好像活着又好像死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活了过来，做手术的地方也隐隐作痛，那一刻，她才明白，生命之痛在于感受痛的知觉，在于被束缚的身体，在于意识的清醒……

夏贝说了很多，那些在医院的日日夜夜里，她见到了很多，半夜的抢救，医生护士的辛苦，家属的祷告，生命的消失以及新生命的来临。

只要能想到的，她通通给林一鹿发过去，就像初高中那样，对生命的讨论，她们总是这样喜欢谈论一些比较深奥的话题，谈生 ，谈死，谈人的灵魂，谈人的恶，谈人的善……尽管有时两人会有完全相反的意见时，她们也能找到一个平衡点，她们完全能够尊重对方的想法，能够允许对方的观点与自己的不一样。

林一鹿很难过，难过夏贝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来不了，难过夏贝在医院离那些个被疼的醒过来的日子，独留她一人在夜里感受着生命的痛。